“呜——!”
低沉雄浑的汽笛声,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,撕裂了河面的死寂,也震散了直刺我胸膛的死亡阴影!
那根携着老船公恶毒力量的竹篙,在距离我心口不足半尺的空中,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干扰,轨迹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偏斜,“嗖”地一声,擦着我的肋侧滑过,带起一道火辣辣的刺痛,随即“噗”地没入漆黑的河水,只留下一圈急速扩散的涟漪。
我死里逃生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炸开。冰冷的河水贪婪地吞噬着体温,肩头的伤口遇水后更是爆发出钻心蚀骨的剧痛,几乎让我瞬间脱力沉没。我拼命踩水,忍着眩晕和恶心,向着汽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。
只见下游浓稠的夜色中,一个巨大如同移动山峦的黑影,正缓缓驶来!黑影上方,几盏探照灯如同巨兽冰冷的目光,刺破夜雾,在河面上扫出几道晃动的光柱。是一艘货轮!一艘吃水极深、正在夜航的钢铁货轮!
它离得不远,甚至能听到它庞大身躯推开河水发出的、沉闷而有力的哗哗声。
机会!唯一的机会!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和疲惫。我不再理会船上那个捂着鼻子、气急败坏咒骂的老船公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向着货轮的方向拼命游去!
河水冰冷刺骨,暗流涌动。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肩伤,如同有无数把锉刀在 simultaneously 打磨着我的骨头和神经。肺部火辣辣地疼,冰冷的河水不断呛入鼻腔,带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。视线因为失血、寒冷和体力透支而越来越模糊,只能凭着本能,朝着那巨大的黑影和晃动的光柱挣扎前行。
身后,老船公的咒骂声似乎被货轮的噪音掩盖,渐渐听不清了。我不知道他是否会驾船追来,也顾不上了。
必须……必须靠近那艘货轮!
货轮的速度并不快,但相对于在水中挣扎的我,依旧是望山跑死马。冰冷的河水正在迅速带走我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,四肢开始僵硬麻木,意识也开始逐渐涣散。怀里的几样物件,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,它们的重量正在将我拖向河底。
不能放弃……周师傅……曾祖父……玉玺……
一个个名字,一幅幅画面,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中闪过,如同最后的燃料,点燃了求生的火焰。
我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和腥甜让我精神一振!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手脚并用,向着最近的一道扫过河面的探照灯光柱游去!
近了!更近了!
已经能看清货轮锈迹斑斑的黑色船身,以及船舷上那一个个圆形的舷窗,有些还透出昏暗的灯光。
我举起还能活动的右手,奋力挥舞,试图引起注意。但在这巨大的货轮和喧嚣的河面上,我这点微小的动静,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,根本无人察觉。
货轮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行驶,巨大的船头推开波浪,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,拉扯着我的身体。
不行!不能靠得太近!会被卷进船底,搅成碎片!
我心中大骇,连忙改变方向,试图向货轮的侧后方游去,那里水流相对平缓。
然而,体力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。一个冰冷的浪头打来,我眼前一黑,呛了一大口水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!
完了……
就在这绝望之际,我的右脚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!一根……垂落在水中的、粗粝的绳索?!是货轮上拖曳的缆绳?!
求生的欲望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双手死死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绳索!粗糙的麻绳磨破了掌心,带来一阵刺痛,但我却感到无比的庆幸!
货轮拖曳着我,在冰冷的河水中前行。我如同一条挂在鱼线上的垂死之鱼,随着波浪起伏,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痛苦。寒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,扎透骨髓,意识在冰冷与剧痛的交织下,渐渐模糊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货轮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,汽笛再次短促地鸣响了一声。似乎……快到某个港口了?
我强撑着抬起头,模糊的视线里,岸边的灯火逐渐清晰起来。不是津门那种繁华,而是一种更加稀疏、带着工业气息的灯光。
必须离开水面!否则就算不被淹死,也会冻死!
我咬着牙,顺着缆绳,一点点向着货轮船尾的方向艰难挪动。手掌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,肩膀的伤口在摩擦下更是痛不欲生。
终于,我挪到了船尾附近。这里水流相对平缓,船身也较低。我看准一个浪头推来的时机,用尽最后的力气,猛地向上一扑,双手死死扒住了船尾一处凸起的、冰冷湿滑的金属构件!
身体悬空,全靠双臂支撑。受伤的左肩传来一阵几乎让我晕厥的撕裂感,但我死死咬着牙,双脚在船壁上胡乱蹬踹,试图找到借力点。
一番艰难的挣扎后,我终于如同一条濒死的落水狗,狼狈不堪地翻过了船尾的栏杆,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甲板上。
“噗通!”
身体接触到实地的瞬间,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。我瘫在积着雨水的甲板上,剧烈地咳嗽着,呕出几口冰冷的河水,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,牙齿咯咯作响。肩头的伤口因为这番折腾,鲜血汩汩涌出,在身下积起一小滩暗红。
冷……无边无际的冷……深入灵魂的冷……
我蜷缩成一团,试图保存那点可怜的体温,但意识依旧不可逆转地滑向黑暗的深渊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,我模糊的视线,似乎看到甲板尽头,一扇铁门被推开,一道穿着雨衣、提着马灯的人影,正疑惑地向这边走来……
灯光……人影……
是救赎?还是……另一场危机的开端?
我无法思考,黑暗如同潮水,彻底淹没了我的感知。
怀里的秘密,依旧紧贴着心脏,冰冷,而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