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,慢悠悠盖下来,把东城派出所的青砖灰瓦染得发暗。周大生换下藏蓝色警服,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帆布包,肩背挺直地走出派出所大门。晚风带着胡同里饭菜的香气,混着煤烟味扑过来,他吸了吸鼻子,脚步不自觉加快——忙活了一天,早就惦记着回家弄口热乎的。
自家小院的门虚掩着,推开时吱呀一声响。锅里的玉米糊糊还冒着热气,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金黄焦脆,另一盘炒白菜里卧着两个荷包蛋,是周大生给自己加餐的硬菜。他刚拿起筷子,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咋咋呼呼的喊声:“大生哥!大生哥在家吗?”
探头一看,是二大爷家的刘光富,跑得额头上全是汗,手里还攥着个搪瓷缸子。“大生哥,可算着你了!几位大爷叫开全院大会,说是有急事,让各家都得去!”
周大生挑了挑眉,手里的筷子没放下,扒了口玉米糊糊咽下去:“急事?这院里能有啥急事,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呗。”话虽这么说,他还是放下碗筷,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褂子披上,“行,我马上来。”
这年头娱乐匮乏,院里的大会就跟免费大戏似的,吵吵闹闹总能凑个乐子。周大生心里揣着看戏的心思,慢悠悠往中院的空地上走。此时各家各户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,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个小本子记账,二大爷刘海中叉着腰站在台阶上,一大爷易中海则皱着眉,脸色不太好看。
周大生找了个角落的石墩坐下,目光扫了一圈,瞧见许大茂正站在人群前头,满脸怒气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我跟你们说,这事儿没完!我家那两只芦花鸡,可是我托人从乡下买来的,正下蛋呢,怎么就没了?还有我那半瓶酱油,刚买的,也跟着不见了!”
他这话刚说完,人群里就炸开了锅。“许大茂,你鸡丢了倒也罢了,酱油还能丢?是不是自己忘在哪了?”“会不会是猫啊狗啊叼走了?”
许大茂眼睛一瞪,拍着大腿喊道:“猫能叼走我一只鸡?我看就是有人故意的!”他四处打量着,目光最终落在了贾棒梗身上——那小子正躲在秦淮茹身后,嘴角还沾着点油光,眼神闪烁,不敢跟他对视。
许大茂心里顿时有了数,几步冲过去就要抓贾棒梗:“好你个小兔崽子!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鸡?”
秦淮茹吓得赶紧把儿子往身后护,脸色苍白地辩解:“大茂,你别冤枉孩子!棒梗那么小,怎么会偷鸡呢?”
“冤枉?”许大茂冷笑一声,指着贾棒梗的嘴角,“你看他嘴角的油!还有我刚才去后院柴房,地上全是鸡毛和鸡骨头,旁边还扔着个酱油瓶,还被我撞见去你厨房偷酱油了!”他说着,转身冲何雨柱喊道:“何雨柱,你敢说你啥也不知道?我听说棒梗今天一下午都在你家附近转悠,是不是你帮他打掩护了?”
傻柱愣在原地,脸涨得通红:“我没有!我今天一直在厨房忙活,啥也没看见!”
“没看见?”许大茂不依不饶,冲进何雨柱家厨房翻了一圈,虽然没找到鸡,却指着灶台旁边的几滴酱油渍,“你看这啥?这就是酱油洒的!何雨柱,你肯定是知情不报,说不定还分了鸡肉吃!”
周大生坐在角落里,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。他早就知道贾棒梗被奶奶贾张氏带得手脚不干净,如今贾张氏判了三年刑,没人管教,这小子更是胆大包天,居然敢偷许大茂家的鸡,还跑到红星钢铁厂傻柱厨房偷酱油烤着吃。而傻柱,八成是后来发现了,却因为心疼秦淮茹孤儿寡母,不好意思戳穿。
傻柱是他未来的大舅子,这事儿他不能不管。周大生刚想站起来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——他是派出所的人,说话有分量,总能还傻柱一个清白。可就在起身的瞬间,他对上了秦淮茹的目光。
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。她眼眶红红的,睫毛上挂着泪珠,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周大生,眼神里满是哀求,像只受惊的小鹿,楚楚可怜。那目光里藏着无奈,藏着对儿子的护佑,还有对周大生的一丝期盼,仿佛在说:大生,求你别说话,棒梗要是被抓了,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。
周大生的动作顿住了。手心是未来大舅子傻柱,手背是秦淮茹孤儿寡母。傻柱为人仗义,吃点亏或许不算什么;可秦淮茹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,贾棒梗要是真被送进派出所,这辈子就毁了。
他眉头紧锁,慢慢坐回石墩上,心里五味杂陈。算了,手心手背都是肉,还是让事情按原本的轨迹走吧。
人群里的争吵还在继续,许大茂不依不饶,非要何雨柱赔钱。三大爷阎埠贵掐着手指头算账:“一只鸡,按市价最少十五块,这鸡还一直会给下蛋呢!”二大爷刘海中在旁边煽风点火:“何雨柱,你要么赔钱,要么就把棒梗交出来送派出所!”
何雨柱看了看躲在秦淮茹身后瑟瑟发抖的贾棒梗,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许大茂,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,耷拉着脑袋说:“行了,许大茂,钱我赔!十五块,够不够?”他知道许大茂爱占便宜,多给点能少些麻烦。
许大茂一听有十五块,眼睛瞬间亮了,立马收了怒气:“行!这可是你说的!”
傻柱咬了咬牙,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沓钱,数了十五块递给许大茂。许大茂拿起钱,得意地笑了笑,瞥了一眼秦淮茹和贾棒梗,扬长而去。
人群渐渐散去,三大爷还在念叨着刚才的误工费,二大爷则在教训着秦淮茹要好好管教孩子。周大生看着傻柱垂头丧气的样子,又看了看秦淮茹默默抹眼泪的背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这四合院的日子,就跟这偷来的鸡和酱油似的,看似能解一时之馋,实则满是扯不清的纠葛,剪不断,理还乱。他站起身,往自家小垮院走去,只是这看戏的心思,早已没了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