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女工会议事厅外的走廊漂浮着无数发光符文,像是星河流淌在虚空中。青岚踩着由光影构成的道路,黑色振袖和服上的银色蝶纹随着步伐起伏,如同活物。新生的魅魔躯体让她步履轻盈,每一步都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氛——那是年轻肉体的气息,混合着百年灵魂的沧桑。
她被引导至一扇描绘着东亚地图的檀木门前,图上中国、日本、朝鲜半岛的区域正微微发光。门无声滑开,露出内部空间。
这里与议会厅的宏大不同,更像一间融合了东西方元素的雅室:明代黄花梨木家具上摆放着苹果最新款笔记本电脑,墙上的水墨山水画旁挂着实时滚动的金融数据屏,紫砂壶冒着热气,旁边的玻璃器皿里却装着色彩诡异的魔法药水。
mISS杨站在窗前,背对入口。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套裙,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,颈间挂着一枚玉蝉吊坠。听到青岚进入,她并未转身,而是继续凝视着窗外——那里并非真实景色,而是流动的魔法符文编织出的全球灵脉图。
“坐。”mISS杨的声音平缓,带着江南口音的日语。
青岚跪坐在蒲团上,姿态恭敬却不卑微。她等待mISS杨开口,心中快速盘算着对方召见的真正目的。
“林的行动记录,我看过了。”mISS杨终于转身,五十岁左右的容貌,眼神锐利如鹰,“极乐庵、青岚阁、灵沼交易、罗刹形态...她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。”
青岚垂眼:“她在挑战我们建立的所有规则。”
“规则?”mISS杨缓步走到茶桌旁,提起紫砂壶倒了两杯茶,“青岚,你我都清楚,魔女工会的规则从来不是为‘正义’设立的。它是平衡,是制衡,是让凡人世界与超凡世界能够共存而不互相毁灭的脆弱协议。”
她将茶杯推向青岚:“告诉我,日本政府那边,对林接触天照大神的事,知道多少?”
青岚接过茶杯,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壁:“警视厅的凛二已经坐上刑事部长的位置,他是佐藤家的刀,也是我们的眼线。据他报告,林在暗中调查伊势神宫和明治神宫的封印记录,但尚未有实质性接触皇室或神道教的最高层。”
“尚未。”mISS杨重复这个词,嘴角微扬,“但你知道,一旦她真的找到方法唤醒天照的意识,会发生什么吗?”
青岚沉默片刻,饮了口茶:“日本神道教体系会重新获得力量源头。那些被我们边缘化的神官、巫女会重新掌握话语权。更重要的是,天照如果承认林的做法——彻底净化邪祟——那么我们长期维持的‘问题-解决-依赖’循环将被打破。”
“准确。”mISS杨坐回主位,双腿交叠,姿态干练,“魔女工会在日本的合法性,建立在政府无法独立处理超自然威胁的基础上。我们提供解决方案,他们提供政治庇护和资源。但如果邪祟被彻底清除...”
“他们就再也不需要我们了。”青岚接口,眼神闪烁,“就像三百年前欧洲的猎巫运动,当凡人认为不再需要魔法时,第一反应就是消灭掌握魔法的人。”
mISS杨点头:“林是个理想主义者,但她的理想会害死所有人。工会高层已经讨论过她的问题,棘手的是,她的实力确实超乎寻常,而且她在中国的背景...我们暂时不能采取强硬措施。”
“所以您要亲自处理?”青岚试探。
“我需要一个切入点。”mISS杨的手指轻敲桌面,“一个既能阻止她接触天照,又不会引发全面冲突的切入点。青岚,你那个新‘学徒’,绘田真由子...她在哪里?”
青岚心中警觉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在青岚阁的东侧别院,正在学习控制体内的力量。”
“一个融合了人类怨恨与魅魔本源的特殊存在。”mISS杨若有所思,“她的眼睛,能够被林和玉沼借用窥视工会内部...这一点,你知道吗?”
青岚的手微微一颤,茶水荡起涟漪。
“我...推测过这种可能,但真由子体内的监视符文应该——”
“被某种更高阶的魔法暂时屏蔽了,在特定时刻。”mISS杨打断她,“林的东方术法造诣可能在你我预估之上。不过,这也提供了一个机会。”
“您的意思是?”
“将计就计。”mISS杨眼中闪过精光,“让真由子继续做‘眼睛’,但我们要通过这双眼睛,传递一些...特定的信息。关于天照封印的真正位置,以及开启封印的‘代价’。”
青岚明白了:“误导林去一个错误的地点,或者让她在接触天照时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。”
“正是。”mISS杨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枚小巧的U盘,放在桌上,“这里面是经过处理的‘伊势神宫内宫密道图’和‘天照唤醒仪式’步骤。我需要你‘不小心’让真由子接触到这些信息,然后‘恰好’被林和玉沼通过她的眼睛看到。”
青岚拿起U盘,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复杂魔法加密:“如果林察觉这是陷阱?”
“那就更好。”mISS杨微笑,“如果她察觉却仍要行动,说明她对接触天照的渴望已经压倒理性,我们会更容易预测她的下一步。如果她放弃,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。”
青岚将U盘收进袖中:“我会安排好。不过,真由子体内的力量很不稳定,青岚阁的结界只能暂时压制,她需要更系统的训练...”
“那就是你作为担保人的责任了。”mISS杨起身,示意谈话结束,“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务,青岚。工会对于你使用转生秘术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评议会里已经有人质疑你的‘稳定性’了。毕竟,将百年修为注入魅魔躯体...这种实验性质的行为,风险很大。”
青岚低头:“我明白。”
“你最好真的明白。”mISS杨的声音转冷,“如果你的恋人在新生容器中苏醒后出现任何异常,或者你的力量控制出现问题...工会会介入。到时候,处理方式就不会这么温和了。”
青岚感到脊背发凉,她知道这不是威胁,而是陈述事实。
“最后,”mISS杨走向门口,停顿,“关于佐藤家那个女孩,麻衣。工会注意到她在利用超凡事件进行家族内部清洗。让她适可而止,我们允许有限的权力游戏,但如果她把手伸得太长,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...”
“我会传达。”青岚应道。
门关上,房间内只剩下青岚一人。她静坐良久,直到茶杯中的水完全冷却,才缓缓起身。
走出房间时,她的表情已恢复平静,但袖中的手紧握着那枚U盘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
回到青岚阁的传送阵前,青岚遇到了等候的式神天后。“青岚大人,真由子小姐在东院又发作了,毁掉了三间静室。她说...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。”
青岚眼神一凝:“什么东西?”
“她说,梦里有一个穿着十二单衣的发光女性对她说话,提到‘高天原的门即将开启’。”天后低声报告,“还有...今早收到了一封信,写明说是给您的。”
青岚接过信,信封是普通的和纸,但上面施加的封印魔法却异常古老。她拆开信,上面只有一行中文小楷:
“青岚阁的茶,还是百年前的味道。替我问候mISS杨。”
青岚的手指收紧,信纸在她掌心化为灰烬。
林知道。她一直都知道。
这场游戏,比想象中更加危险。
“准备一下,”青岚对天后说,“我要去一趟明治神宫,拜见宫司。”
“现在?”天后惊讶,“但真由子小姐那边...”
“让她继续发作。”青岚的声音冰冷,“有时候,失控的棋子反而更有用。”
她转身望向青岚阁深处,那里,转生容器中的恋人即将苏醒,真由子在结界中挣扎,而远在东京的林,正通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。
mISS杨要亲自下场,林早有准备,而她青岚,站在两股力量之间,必须谨慎走好每一步。
毕竟,她的愿望很简单:与苏醒的恋人,在这新生躯体中,再续百年之前未尽的缘分。
为此,她可以背叛任何人,利用任何人,成为任何人的棋子。
只要最终能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