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臣只是为陛下考虑。”萧烬的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丝毫破绽
闻彦盯着他那张冷硬的面具,忽然笑了。那笑容如同淬了毒的罂粟,艳丽而危险。他非但没有因对方的滴水不漏而退却,反而更进一步,指尖收回,轻轻抚过自己袖口的龙纹,语气变得慵懒,却字字暗藏机锋:
“哦?那就……多谢萧公了。”他拖长了调子,眼波流转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有趣的事情,“说起来,萧公为国操劳,身边也寡了如此之久……”
他微微偏头,做出思索状,红唇轻启,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惊雷:
“萧公劳苦功高,当真不用……孤为你赐一门好婚事,以示恩典吗?”
萧烬目光沉静如深渊,直直地望向闻彦,仿佛要将他吸进去。
“陛下,”
“臣以为,臣的态度,已经很明显了。”
“明显?”闻彦挑眉,故作不解,“什么态度?孤怎么不知?”
他上前一步,几乎贴上萧烬,仰头逼视着他,红唇微启,一字一句,如同淬毒的蜜糖: “可若是孤……执意呢?”
他指尖轻轻划过萧烬胸前冰凉的衣料: “萧公,允,还是不允?”
萧烬垂在身侧的手,指节微微收紧。他看着近在咫尺的、这张颠倒众生却说着最无情话语的脸,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暗流。
闻彦享受着他此刻的沉默,如同享受猎物的挣扎,他轻笑
“萧公可得……好好想想。”
“这,可是抗君之罪。”
萧烬沉默着,那沉默如同不断累积的乌云,蕴藏着风暴。良久,就在闻彦以为他会屈服之时,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,那笑容带着决绝。
他非但没有后退,反而迎着闻彦逼迫的目光,向前微不可察地倾了半分,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,气息交融。
他低下头,声音压得极低,滚烫的呼吸拂过闻彦的耳廓:
“那便……请陛下,治臣的罪吧。”
闻彦瞳孔骤缩,浑身一僵。那拂过耳廓的热气带来一阵战栗,他猛地抬手,狠狠推向萧烬的胸膛,力道却有些虚浮。
“你……放肆!”
他疾退两步,拉开距离,宽大的袖袍因动作翻飞,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慵懒与戏谑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惊怒和……慌乱。
他背过身,不再看萧烬,只留下一个背影,声音冷硬如铁:
“退下!”
萧烬站在原地,胸膛处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一推的触感。他看着陛下那明显失了方寸的背影,眼底翻涌的墨色渐渐沉淀
他知道,今日他已逾越了那道无形的界线,将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,摆在了明面之上。
他没有再进逼,也没有立刻告退。只是沉默地、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,然后,缓缓躬身,行了一礼,动作依旧沉稳。
“臣,告退。”
殿内,闻彦听着身后脚步声远去,直至消失,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。他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,抬手,指尖按上自己仍在微微发烫的耳廓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萧烬滚烫呼吸的触感。
“疯子……”
数日后
丞相拖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躯壳,再次跪倒在闻彦面前。他面色灰败,眼底布满血丝,声音带着哭腔与难以掩饰的痛惜:
“陛下……老臣……老臣已遵照圣意,将涉事人等彻查严办,相关人等均已……均已处置。”
他重重叩首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“老臣识人不清,御下不严,竟让此等蠹虫蒙蔽,险些耽误军国大事,更玷污了陛下与酒酒清名……老臣愧对陛下厚待,罪该万死啊陛下!”
他这番话说得悲切万分,仿佛真是一个被下属蒙骗、痛心疾首的老臣。但闻彦和他都心知肚明,那被“处置”掉的,是丞相经营多年、赖以在朝中立足的近半数核心党羽和得力干将。这一番自断臂膀,可谓元气大伤,痛彻心扉。
闻彦高坐御座之上,垂眸看着脚下的丞相,他没有立刻让他起身,而是任由那令人压抑的沉默蔓延,享受着对方此刻的惶恐与卑微。
直到丞相的脊背开始微微颤抖,闻彦才仿佛刚回过神来,语气温和得近乎慈悲:
“爱卿何错之有?”
他轻轻一句,打断了丞相的请罪,在对方惊愕抬头的目光中,缓缓继续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:
“爱卿一心为国,终日操劳,偶有疏忽,也是在所难免。要怪,也只能怪那起子奸猾小人,利欲熏心,竟敢利用爱卿的信任,行此大逆不道之事!”
“爱卿快快请起,”闻彦虚扶一下,语气愈发“恳切”,“经此一事,想必爱卿也已看清,这朝堂之上,人心叵测,能如爱卿这般忠心耿耿、又能为孤分忧的股肱之臣,是越来越少了。”
他话锋于此微妙地一转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殿外方向,语气是推心置腹的“信任”与“无奈”:
“只是……如今朝中,有些人手握权柄,却日渐骄横,连孤的话,有时也未必听得进去了。长此以往,朕心难安啊……”
他叹息一声,目光重新落回丞相身上,意有所指:
“爱卿是历经两朝的老臣,德高望重。日后,朝中若再有不公不法、或是……有人恃宠而骄、行事逾矩之处,还需爱卿多多提醒孤,多多为孤……分忧才是。”
丞相瞬间听懂了!他立刻再次叩首,声音因激动和算计而微微发颤: “老臣……老臣明白!陛下放心!老臣纵使肝脑涂地,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威胁陛下,动摇国本!但凡有所需,老臣定义不容辞!”
闻彦看着脚下重新燃起野心的丞相,满意地笑了。
驱虎吞狼,方为驭下之道。 让这两头猛兽互相撕咬,他这位帝王,才能高枕无忧,坐收渔利。
“有爱卿此言,孤心甚慰。”他温和地说道,眼底却是一片冰冷
演武场。
烈日当空,黄沙地被炙烤得滚烫。场中,两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交错、碰撞,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,每一次兵刃相接都迸发出刺目的火星。
萧烬赤着上身,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,肌肉贲张起伏。他手中一柄玄铁长枪舞得威风凛凛,招式大开大阖,霸道刚猛,每一次突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。
与他对战的是一名同样魁梧的亲卫,此刻却只有勉力招架的份,虎口已被震得发麻,步步后退。
“再来!”萧烬低喝一声,长枪一抖,如同毒龙出洞,直取对方空门。那亲卫勉强格开,却被枪身蕴含的巨力震得踉跄后退数步,险些跌倒在地。
“主子!”亲卫喘着粗气,拄着刀,脸上满是无奈与钦佩,“属下……认输!”
萧烬收枪而立,胸膛微微起伏,汗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纹理滑落,滴入脚下的沙土,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。他随手将长枪掷给一旁的侍从,那沉重的铁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被侍从稳稳接住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走到场边,拿起一块粗布,胡乱地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汗水。烈日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如同雕塑,那身经百战留下的些许疤痕,在阳光下更添几分悍勇与野性。
“备水。”他沉声吩咐,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沙哑。
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