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酒酒的生辰,闻彦图个清静,并未大张旗鼓地邀请所有朝臣,只让丞相和一些负责操办的内侍在场。
那边,熊猫酒酒正被几个小心翼翼的内侍推着那辆特制的竹车,在铺着红毯的琼林苑里慢悠悠地“巡游”,小家伙坐在车里,抱着嫩竹,黑眼圈里的小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,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唧声
“陛下,老臣敬您一杯,恭祝陛下福泽绵长。”丞相端着酒杯,面不改色地说着祝酒词
闻彦忍着笑意,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:“爱卿客气了,有心了。”
就在这时,一名内侍快步走来,低声禀报:“陛下,摄政王在苑外求见。”
闻彦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,眉头微蹙:“……不是说了吗?就说孤还在生病,不见。”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?还找到这里来了?真是阴魂不散!
一旁的丞相见状,眼中精光一闪,立刻上前一步,躬身劝道:“陛下,今日乃是……喜庆之日。摄政王殿下想必也是听闻喜讯,特来道贺。殿下乃国之柱石,一直不得见天颜,恐惹非议。不若……就让摄政王殿下也一同庆贺,以示陛下恩宠,君臣和睦?”
闻彦瞥了丞相一眼,哪里不知道这老狐狸想看热闹的心思。他本不欲让萧烬进来破坏这难得的轻松气氛,但转念一想,一直避而不见似乎也不是办法,反而显得自己心虚。
他故作沉吟片刻,才仿佛勉为其难地挥了挥手:“既然爱卿开口为他求情……也罢,今日酒酒高兴,孤便破例一次。那就让摄政王进来吧。”
“是!”内侍领命而去。
萧烬不一会儿就被内侍引着走了进来。他一身玄色为底、以金线精致刺绣着暗纹的锦袍,在阳光下流转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。当他走到近前,与软椅上慵懒靠坐的闻彦并列时,若不细看,两人衣着的配色与风格,竟有种莫名的……相似
只是闻彦穿得随意松弛,带着漫不经心的风流;而萧烬则穿得一丝不苟,透着冷硬与紧绷。
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萧烬依礼躬身
闻彦的目光在他身上那身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行头上溜了一圈,嘴角微勾,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。他并未立刻让萧烬平身,而是用指尖轻轻敲着酒杯,慢悠悠地开口:
“摄政王今日的打扮……倒是与往日大不相同,颇为……隆重啊。”
萧烬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,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声音从喉间挤出,带着一丝艰涩: “陛下说笑了。今日……既是喜庆之日,臣不敢失仪。”
闻彦看着他这副强装镇定、实则窘迫无比的样子,心里简直乐不可支。他总算有点明白,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喜欢当“昏君”了——这种随心所欲、看臣子变脸的感觉,确实挺上头的。
他这才仿佛大发慈悲般挥了挥手:“平身吧,入座。”
萧烬在闻彦左下角的位置上坐下,他左观右看,试图找出那位传说中“宠冠六宫”、能让陛下如此兴师动众。然而,除了那只还在竹车边抱着竹子磨牙的黑白团子,他什么都没发现。
难道那位“宠妃”架子如此之大,至今还未现身?还是说……陛下将其藏得极好?
他心中疑虑更甚,忍不住转向闻彦,斟酌着用词,开口问道: “陛下,今日既是寿辰,怎迟迟不见……寿星本人?”
闻彦正拿着一片嫩竹逗弄爬到脚边的酒酒,闻言,动作一顿,抬起头,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烬:
“哦?”他拖长了语调,语气带着一丝玩味,“萧公……就这么想见今日的‘寿星’?”
他同时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正抱着他衣摆哼哼唧唧的熊猫幼崽。
萧烬被闻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反问弄得一怔,随即顺着陛下脚尖示意的方向看去——正好对上了酒酒那双茫然又无辜的黑色眼圈。
“……”
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? 难道……难道他口中所谓的“寿星”,从一开始……指的就是这只食铁兽?!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倾国倾城的宠妃?
萧烬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,青红交错,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,几乎要将那玉杯捏碎!
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!
闻彦欣赏着萧烬那副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、濒临崩溃边缘的表情,心里乐开了花,表面上却还是一派无辜,甚至还好心地“提醒”道:
“酒酒不就在这儿吗?萧公若是想贺寿,现在便可以了。它虽然不会说话,但收到祝福想必也是高兴的。”
“……”萧烬死死地盯着那只似乎感受到视线、抬起头对他龇了龇牙的熊猫,一口气堵在胸口,上不来也下不去,几乎要憋出内伤。
“陛下,摄政王这是……?”
一旁的丞相将萧烬那副脸色变幻不定的模样尽收眼底,心中简直乐开了花,但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“关切”与“疑惑”,躬身向闻彦询问道。
闻彦自然明白丞相那点小心思,他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、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了那只熊猫的萧烬,心里笑得更加猖狂,面上却只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:
“无妨。”他甚至还对着萧烬举了举杯,嘴角噙着恶劣的笑,“想必是摄政王初次为酒酒贺寿,心中……过于激动,一时难以自持罢了。萧公,可是如此?”
“!!!”
他激动?他激动得想拆了这琼林苑! 他难以自持?他难以自持地想问问陛下,如此戏耍臣子,究竟意欲何为!
“陛下,”萧烬压下心头的翻涌,目光锐利如鹰隼,再次开口时,声音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冷峻:
“听闻这食铁兽非竹子不食,陛下为其搜罗,虽看似耗费,但细细想来,倒也……不算铺张。”
“说来也是奇怪,臣在北境那等苦寒荒凉之地,前些时日,竟也听闻有商队运送竹子入境,说是……京中贵人喜好此物,价格高昂,有利可图。”
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笑容微僵的丞相,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: “如今看来,这‘京中贵人’,‘喜好竹子’,指的便是陛下的……爱宠了。只是不知,这千里迢迢将南方之物运往北境,所耗几何?又是否……挤占了其他更紧要物资的运力?比如……北境将士翘首以盼的过冬军需?”
丞相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,他千算万算,没想到萧烬竟然能从“竹子”这件看似荒唐的小事上,如此精准地联想到军需案,并且当众发难!
闻彦原本看戏的笑容也微微收敛,他坐直了身体,目光在萧烬和丞相之间来回扫视。
有意思。 太有意思了!
他本来只是想逗逗萧烬,看看他变脸,没想到竟然炸出了这么一条大鱼!萧烬这脑子,转得是真快啊!竟然从给熊猫找竹子,一路查到了军需贪腐案?
闻彦没有立刻说话,他只是慵懒地靠回椅背,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,他将目光投向了脸色发白的丞相:
“丞相,摄政王此言……你怎么看?”
“这运送竹子至北境之事,与你……可有关系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