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八,晨光熹微,顾清源与苏清影已收拾妥当,准备回门。永昌侯府早派了马车在新宅门口等候,规制周到,却透着几分程式化的疏离。
娘,我们午前便回来。苏清影握着柳姨娘的手轻声说。柳姨娘如今住在女儿女婿的新宅里,气色比在侯府时好了许多,眉眼间尽是安宁。自年前被王府接出侯府后,她便再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。
去吧,莫要误了时辰。柳姨娘慈爱地替女儿理了理鬓角,侯爷夫人面前,礼数要周全。
顾清源站在一旁,温声道:岳母放心,我会照顾好清影。
新宅是王府出资购置,却记在顾清源名下,这是安王妃给工坊大管事的体面。三进的院落不算奢华,但布置得雅致舒适,柳姨娘住在最安静的东厢,日日礼佛,偶尔指点女儿绣工,日子过得平静而满足。
永昌侯府门前,早有管事等候。顾清源先下马车,亲自扶苏清影下来。二人并肩而入,礼仪周全。
侯夫人端坐正堂,受了新婿新妇的礼。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,说了几句吉祥话,赏了一对玉如意,便道:清影去给姐妹们看看嫁衣,我与清源说几句话。
这是惯例,苏清影垂首应下,由丫鬟引着往后院去。穿过抄手游廊时,她与几个庶妹略说了几句话,便径直往从前住的院子去——那里已空置,但她记得有几本绣样还留在那里。
而在前厅,永昌侯也过来了,与顾清源说起工坊事务。如今侯府与王府同盟,又有姻亲之谊,言谈间自然亲厚许多。
约莫一盏茶功夫,顾清源便起身告辞:岳父岳母,小婿与清影还要去王府给王爷王妃请安。
这是早就说好的行程,永昌侯夫妇自然无话,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口。
马车驶离侯府,苏清影轻轻舒了口气。顾清源握住她的手:可是累了?
不是累,她摇头,唇角带着真切的笑,只是觉得,如今能这样从容地来去,真好。再不是那个在侯府谨小慎微的庶女,而是工坊的女管事,是顾清源的妻子。
到了安王府,气氛顿时不同。萧执在书房见顾清源,沈清弦则在花厅拉着苏清影说话。
柳姨娘可还习惯新宅?若有哪里不妥,尽管说。沈清弦关切道。她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萧煜,小家伙挥舞着小手,要去抓苏清影衣襟上的绣花。
劳姐姐挂心,母亲一切都好。苏清影笑着逗了逗小世子,新宅处处妥帖,母亲说比从前在侯府时舒心多了。
正说着,赵德明神色凝重地进来,见顾清源夫妇在,欲言又止。
沈清弦会意,对苏清影温声道:你们新婚,今日就别操心工坊的事了。去陪陪柳姨娘,晚上就在府里用膳。
待顾清源夫妇退下,赵德明这才禀报:王妃,出事了。钱宝贵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,把镇国公府和其他几家宗室的豆源都抢走了!
沈清弦眸光一凛。萧煜似乎感受到母亲情绪变化,不安地扭动起来。她轻轻拍抚儿子后背,声音却冷静:什么时候的事?
就这两日,契约都签了。赵德明忧心忡忡,咱们之前联系的几条线,几乎都断了。
书房里,萧执也得了同样的消息。顾清源站在下首,眉头紧锁:王爷,钱宝贵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基。
狗急跳墙。萧执淡淡道,听风阁查到,他挪用了京兆府衙的官银,还借了印子钱。
顾清源倒吸一口凉气:他这是孤注一掷了。
晚膳时分,众人在花厅用饭。沈清弦特意让厨房做了几样江南菜,柳姨娘连连道谢。席间众人都默契地不谈公事,只说家常。
林婉儿活泼,说起十日后自己婚事的准备,脸颊绯红。墨羽静立廊下,目光偶尔掠过她欢快的笑脸。
墨羽大哥。林婉儿趁着布菜的空隙,悄悄走到廊下,递过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,给你做的。
墨羽怔了怔,接过荷包的手指微微收紧:多谢。
我绣工不如苏姐姐,林婉儿声音渐低,你别嫌弃。
很好。墨羽的声音依然低沉,却比平日柔和。
这温馨一幕落在沈清弦眼中,她与萧执相视一笑。然而笑意未达眼底,豆源被断的危机如同阴云笼罩。
饭后,萧执与沈清弦在庭院中散步。初夏夜风带着花香,沈清弦却无心欣赏。
北地也产豆。她突然道,虽然运输艰难,但品质极佳。
萧执颔首:我已经让听风阁去查了。边军中有旧部,或许能帮上忙。
但远水难解近渴。沈清弦轻叹,酱坊开张在即,第一批货不能断。
王府庄子上还有些存货,勉强能支撑一个月。萧执沉吟道,至于钱宝贵...他蹦跶不了几天了。
沈清弦靠在他肩头,感受着夜风的凉意。这一刻,她格外清晰地意识到,在这个时代,权势与财富从来密不可分。即便是她这个曾经的资本女王,也要学会在规则内博弈。
第二日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。
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,一身素净的布衣,举止却落落大方。她自称姓文,名素绢,是已故文太医的孙女。
祖父临终前嘱咐,若安王妃遇到难处,可来找您。文素绢取出一封泛黄的信,祖父说,您曾赠他灵药,此恩必报。
沈清弦展开信笺,上面详细记载着几种提升豆类产量的古法,还有一处位于京郊的温泉庄子——那儿的温泉旁的田地,因着地热,豆子能早熟半月。
这真是雪中送炭。
沈清弦打量着文素绢:文姑娘可懂这些古法?
自幼随祖父行医,略通药理农事。文素绢不卑不亢。
既然如此,文姑娘可愿来王府帮忙?沈清弦当即决定留下这个意外的助力。
豆香暗战,才刚刚开始。但有了新的转机,有了新的帮手,沈清弦的眼中重新燃起斗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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