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三人说话之时,夜色渐渐地临近了这个普通的院落,淡淡的月光里有几分乳白之色在流动着,新麦的清香荡漾在小院子内,在房间的门口逗留一时,又羞羞答答地进来了,三只黑瓷碗里,盛了些新麦稠粥,一人一碟凉拌黄瓜,一碟盐水红心萝卜,桌子上还放着一小筐共用的西红柿和一小碟自制的豆瓣酱。了缘和尚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,王水德也根本不客气,吴雨蝶似乎和这位了缘大师挺熟悉的,于是三个人便吃了起来。
了缘和尚边吃边说:“若以真正的佛学理论而言,与时俱进是必须的,任何理论、任何学说都不是一成不变的,关键是要坚守着它的最基本理论,比如‘爱’、比如‘真’,比如‘净’,如果以社会发展的理论而套用到神仙界,是不是可以这样说,农民向这个社会提供的产品是粮食,工人提供的产品是楼房砖瓦钢材等工业品,官员提供的产品是统治和维护统治,商人提供的产品是流通,而我们这些神仙界的人士,提供的产品则无疑是思想,是精神,或者是你们这些文化人所说的麻醉剂,而这个思想、这个精神是要附着于统治阶级利益基础之上的,否则,它便是反动的。因而,根据不同的统治阶级而微调神仙界的教义,与之相互妥协、与之适应,便是神仙界最正常的与时俱进。而随着社会的发展,人们都在享受着发展带来的福利,我们神仙界的办事人员,同样是这个族群中的一员,自然也要享受社会种发展带来的红利,这是无可厚非的,和尚打手机、开汽车,甚至是坐飞机,都证明了他是这个社会的一员,没有什么值得褒贬的。而一些和尚还要化缘,就让他们化缘去好了;我这个和尚还在当农民,搞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,不接受外界的赞助,更不接受外界的现金,这是我的一片佛心,我自己觉得很正常,能自食其力,何必要去化缘乞食呢?而了信他们一开始搞的,增加些寺院的香火钱,弘扬佛法,也能说得过去。然而,如今却把佛门净土搞成了利益熏心的贼窝,男女欢爱的勾栏,甚至是摇动政局的把手,我想,佛祖是会掉眼泪的。”
王水德已经放下碗,静静地听着了缘和尚的俗理论,点了点头,说:“非神仙界如此,其他行业何尝不是这样呢?就商人本身而言,最初的营利点不过在于易此富裕而弥彼不足,于是出现了商人的贸易,出现了活跃于大河之滨的长途贩运,出现了手工业品的生产与交易,然而,自从商王亥之暴毙,商业便附着于战争,附着于政治,附着于征战,附着于血腥,如今,哪儿还有真正的商业啊,只有一个个的‘局’,一个个的屠宰场,一个个的坟墓。无论是生产者,还是消费者,都成了官商勾结体制之下的受害者,害民而商人富、诱民而官家肥,比直接把他们放在砧板之上宰割,又有什么区别呢?大和尚,恕我直言,了信者,毒害也;官商者,屠戮也。似我这等官商嘴脸,才是最令上帝落泪的。”
吴雨蝶听着二人的感慨,轻笑一声,说:“何必那么伤感呢?佛门净土,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?菩提不是树,明镜亦非台,本来无一物,何处染尘埃。我心中有佛,佛即是我,我即是佛吗?”
了缘还没有回答,王水德已经笑了起来,说:“雨蝶,你,太自私了,怎么能把佛关押在你自己心中,霸占了起来呢?那样的话,是你囚禁了佛啊。真正的佛心,当把佛从自己心中移出,置于万众之心,以自己之净,浣洗世道之尘,才真的是舍身饲虎的本义所在啊。呵呵,菩提本是树,明镜亦是台,佛心容万物,何弃一尘埃?”
了缘大和尚哈哈大笑,说:“师弟,师兄多年不悟之禅心,反而被师弟教导了。是啊,没有了容万物之心,但求一人之清净清洁,那是自私之佛,尘埃之不弃,败类亦怜悯,众生皆向佛,才是真正之大佛也。”
夜色朦胧,月光时明时暗,轻轻的夜风里,吴雨蝶轻轻地挽起王水德的胳膊,把那张精致的小脸,靠在王水德的肩头,如同小女孩耍赖似地放慢了脚步,以极低的声音说道:“德,学校,关门了……”
王水德轻轻哼了一声,说:“佛祖,会流眼泪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