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之间,京城风云变色。
“林昭要焚书坑儒,尽杀天下读书人!”
“他要推倒孔庙,断绝我等圣人传承!”
谣言如插上了翅膀的瘟疫,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畿之地。
前一日还因瘟疫清零而欢欣鼓舞的士林,瞬间如坠冰窟,继而怒火冲天。
他们将林昭描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屠夫,一个要将千年文脉连根拔起的疯子。
无数读书人捶胸顿足,奔走相告,仿佛末日已然降临。
那些刚刚被触动了利益的中小地主,更是找到了绝佳的借口,暗中串联,蠢蠢欲动,试图将这股滔天舆论化为实质的刀剑。
然而,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昭,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。
他没有辟谣,没有辩解,甚至没有增派一兵一卒去弹压那些激愤的士子。
他的帅府大门紧闭,仿佛对外界的汹涌暗流置若罔闻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默认这桩罪名时,一道帅令如惊雷般炸响在京城上空:即日起,开放国子监,为期三日,广邀京畿百名乡绅代表入内,共议新政!
此令一出,满城哗然。
国子监,那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。
林昭不仅不毁,反而要在这里,当着所有人的面“议政”?
他到底想干什么?
随帅令一同发出的,是苏晚晴亲笔拟定的请柬。
这份请柬没有用任何官样文章,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,只有短短两行字:“林昭是功是罪,是正是邪,无需我等一言断之。是非功过,请诸位,自己来判。”
这封请柬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了那些散播谣言者的脸上。
你不是说他要杀尽读书人吗?
他却把评判的权力,交到了你们自己手上。
三天后,听证大会的地点,并未设在庄严肃穆的国子监明堂,而是选在了原先的太庙广场。
这里足够开阔,足以容纳数万百姓自由旁听。
广场中央高台筑起,简单却庄重,林昭、刘知远等人仅在侧席落座,将最中央的位置,留给了那些即将上台的“证人”。
第一个被搀上台的,是个来自湖州的老农,他浑身颤抖,手中紧紧捧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布袋。
他一上台便双膝跪地,老泪纵横,嘶哑的哭声让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青天大老爷啊!”他解开布袋,倒出半袋已经发黑霉变的毒米,“奸商谢家,勾结县官,将朝廷的赈灾粮换成此等毒物!我那可怜的孙儿,才五岁啊……就是吃了这个,去了啊!我一家五口,如今只剩我一个老不死的了!”
毒米暴露在阳光下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。
台下,无数百姓感同身受,攥紧了拳头,眼中喷出怒火。
那些被邀请来的乡绅代表,不少人脸色煞白,目光躲闪。
紧接着,一个身着孝衣的寡妇走上台。
她没有哭,只是默默展开一张发黄的地契,声音平静却字字泣血:“这是我夫家祖传的三十亩水浇地,本地的张员外看上了,说十两银子收走。我们不卖,半夜里,一群地痞就冲进家里,打断了我男人的腿。官府不管,状纸递上去石沉大海。最后,地没了,我男人也活活疼死了。”
平静的叙述,比声嘶力竭的哭喊更具力量。
那张单薄的地契,仿佛有千钧之重,压得在场所有人心口发闷。
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。
就在这时,第三个人走上台,他的出现,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竟是谢氏家族的一名远支子弟!
他面色苍白,族中长辈在密会上亲口说,宁可搅得天下大乱,饿殍遍野,也不能让我们这些泥腿子、贱民,安安稳稳地吃上一口饱饭!”
“轰!”
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,在人群中彻底引爆!
台下瞬间鼎沸,愤怒的声浪直冲云霄。
连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,都气得青筋暴起,握着长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。
原来,这一切的苦难,并非天灾,而是人祸!
是这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、乡绅们,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,不惜将万民推入深渊!
柳如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。
《民生日报》的记者奋笔疾书,将台上的一幕幕、一字字,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。
说书人则在广场的各个角落,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,将台上的控诉实时解说给更多听不清的百姓。
很快,一首童谣在孩子们口中迅速传开:“听证会,不砍头,贪官污吏自己抖,坏蛋乡绅露了丑!”
与此同时,柳如是还在京城各主要街头,设立了数十个“民意箱”,鼓励所有识字的百姓写下自己对如何处置这些罪人的意见。
三天后,所有民意箱被公开开启,当场唱票统计。
结果令人震撼:超过八成的意见,主张“罚没全部不法家产,充入国库,罪魁祸首永不叙用”;只有不到一成的声音,支持“斩草除根,满门抄斩”。
这份沉甸甸的数据,被直接呈送到了林昭面前,它将成为最终判决的基石。
面对堆积如山的罪证和汹涌的民意,刘知远连夜制定了一套全新的方案,他将其命名为“赎罪税”。
凡主动交代问题、补缴所有偷逃税款、并根据罪行大小捐赠相应财产用于修桥铺路、兴办义学者,可酌情减免刑罚。
但作为代价,其本人及子孙三代,皆不得担任九品以上要职,只允许他们保留参加科考、成为普通吏员的权力。
林昭当即采纳,并亲自拟定了公告,张贴全城:“我林昭,不恨读书人,圣贤之书教人明理,何罪之有?我恨的,是那些口诵圣贤之言,手握笔杆,却行禽兽之事,将书本作恶、视百姓为刍狗的人!今日,我给你们一条活路,也是给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,一条出路。”
公告一出,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士绅官员们,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而在整个听证大会期间,楚月亲率三千精兵,驻扎在京城四门。
但所有的士兵,都未穿戴刀甲,只着一身素衣,手执一面素白大旗,上书“监察公正”四个墨色大字。
楚月的命令清晰而明确:“若有暴民冲击会场,以驱散为主,不得伤人;若有官员士绅试图趁乱逃逸,不必请示,就地拘押!”
这支不带杀气的军队,比全副武装的铁骑更让人感到畏惧。
果然,听证大会的当晚,就有一名御史趁着夜色企图翻墙出城,结果被巡逻的阿虎逮个正着,当场擒获,押入大牢。
消息传出,彻底掐灭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。
第二天一早,帅府门前递交悔过书和罪证的队伍,排出了数里之长。
最终判决公布的那一天,林昭独自一人,立于巍峨的钟楼之下。
他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,只是平静地宣读着手中的名单。
“主谋谢世安、投毒粮商张德旺、负隅顽抗之县令……三人,处以死刑。”
“胁从作恶者,二十七人,流放北疆,屯垦戍边,终身劳役。”
“其余人等,按‘赎罪税’分级惩处,名单及罚没数目,三日后公示于众。”
全场万籁俱寂,只有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。
宣读完毕,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越过下方无数或敬畏、或感激、或怨毒的脸,望向了湛蓝如洗的天空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:“旧时代该埋进土里的东西,我已经亲手埋了。但我林昭,不做刽子手,我只做那个为旧时代……盖上棺材的人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一名传令兵飞马而来,滚鞍下马,高声急报:“报——!大帅!南方八百里加急!最后一处疫区,已于昨日宣告清零!我大夏,再无瘟疫!”
万民欢呼,声震云霄!
也就在这一刻,林昭的脑海中,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:
【检测到封建残余势力核心已被肃清,清除度100%!】
【改革进度条突破99.9%!社会结构重塑完成!】
【警告:满足建国基本条件,‘新朝建国仪式’即将自动触发,请宿主做好准备!】
然而,在这举城欢庆、万众瞩目的时刻,无人注意到,在千里之外,李承宇被流放的苦寒之地,一个不起眼的驿站角落里,一只被精心喂养的信鸽被悄然放出。
它振翅而起,没有飞向繁华的京城,也没有飞向任何已知的军事重镇,而是辨认了一下方向,义无反顾地朝着更深邃、更未知的远方,疾飞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