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议事堂,身上的甲胄满是尘土,将一份染着血迹的军报高举过头顶。
“林大人!幽州防线溃了!三万流民如潮水般涌向京畿,先头部队距离北门已不足百里!”
话音未落,满堂死寂。
刚刚还因终南山大捷而洋溢着喜气的朝堂,瞬间如坠冰窟。
三万流民?
那不是三万张嘴,是三万个移动的火药桶,足以将整个京师炸得粉碎!
“关门!立刻关闭北门!”兵部尚书张承几乎是跳了起来,老脸涨得通红,“绝不能放一人入城!守将是干什么吃的,这种事也要请示?”
“张大人,”一个御史出列,声音阴冷,“此乃新政推行以来第一桩大事,幽州失守,边民南逃,怕不是有人德不配位,才致天怒人怨啊!”
一时间,无数道目光,或明或暗,齐刷刷地射向了高坐主位的林昭。
终南山的赫赫战功,在“三万流民”这个恐怖的数字面前,似乎瞬间黯淡了下去。
林昭面沉如水,没有理会那些攻讦。
他一把抓过军报,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,随即猛地站起,身上那股刚从战场带回的杀伐之气轰然散开,压得众人喘不过气。
“备马!”
他不容置喙地丢下两个字,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堂。
是夜,寒风如刀。
林昭一骑绝尘,身后只跟了楚月和十余亲卫,直奔北郊。
马蹄踏碎了京城的繁华灯火,越往北,空气中的绝望气息便越发浓郁。
百里之外,已是人间炼狱。
旷野之上,黑压压的人群如无根的浮萍,铺满了整个官道。
篝火零星,却照不亮人们脸上的麻木与恐惧。
婴儿的啼哭被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,病弱者的呻吟在黑暗中若有若无。
这哪里是三万流民,这分明是一支走向死亡的军队。
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看到他们身上的甲胄,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踉跄着跪倒在林昭的马前,枯瘦的手高高举着一个空碗,嘴唇翕动,却发不出声音,只有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。
一名守城兵卒嫌恶地皱起眉,上前一脚踹开她的破碗,厉声呵斥:“滚开!别挡了大人的路!”
老妇人被推得一个趔趄,重重摔倒在地。
“住手!”
林昭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。
他翻身下马,快步上前扶起老妇。
他的手刚一触碰到那孩子,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。
那襁褓中的婴儿早已气息奄奄,小脸冻得发紫。
林昭没有丝毫犹豫,解下自己身上厚重的玄色斗篷,将那对祖孙紧紧裹住。
斗篷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,那微弱的暖意让孩子发出了一声猫叫般的呻吟。
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扫过那名惊慌失措的兵卒,又望向远处紧闭的、如同巨兽之口的京城北门,一字一顿地沉声道:“门可以关,人心不能堵。堵住了,就再也开不了了。”
当林昭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朝堂时,迎接他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。
“镇压!必须调动禁军,将这群乱民驱散!”张承唾沫横飞,“万一他们之中混入奸细,里应外合,京城危矣!”
“没错!”几个旧臣立刻附和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林大人宅心仁厚,可别忘了前朝就是亡于流民之手!新政推行不力,才导致边民失所,如今引火烧身,难道还要为自己的过失,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赌注吗?”
污蔑与构陷如潮水般涌来。
就在这时,林昭的脑海中,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。
【突发事件:京畿流民危机】
【选项A:紧急征兵镇压,稳定秩序。
奖励:贵族仇恨-10,民心-80】
【选项b:建立过渡营,分批安置。
奖励:民心+160。
前置条件:七日内筹集军粮十万石。】
林昭的目光在两个选项上停留了片刻,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他环视着殿中那些声色俱厉的官员,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。
“他们怕的是人多,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我怕的,是心散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选择了b。
“这次,我要让天下人看看,什么叫‘人多好办事’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惊雷炸响在殿中。
不等众人反应,他已开始发号施令。
“苏晚晴听令!”
“在!”一身青衣的苏晚晴应声出列。
“连夜拟定《流民安置十策》,核心只有一条:以工代赈!划拨城外三十里官属荒地,建立‘安民屯’!设立积分制,搬一车土石得一分,挖一方水渠得五分,所有积分,皆可兑换粮食、布匹、乃至未来的房舍地基!”
“柳如是!”
“民女在。”柳如是盈盈一拜。
“动用你江南商会的所有渠道,以我林昭个人和新朝的名义,发行‘战时赈灾债’!向京中所有富户募粮,承诺新朝稳固之后,官府所有采买,优先考虑出资商户!”
“楚月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率你的义军旧部,即刻接管安民屯防务!记住,你们不是去镇压,是去保护!严令,不许一兵一卒骚扰百姓,违令者,斩!”
三道命令,干净利落,如三支利箭,精准地射向问题的核心。
建营首日,困难重重。
三万流民,拖家带口,人心惶惶,效率极其低下。
官府拨来的人手根本不够,整个工地一片混乱。
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,林昭在一片尘土飞扬中,当着所有人的面,脱下了象征权力的锦绣官袍,随手丢给亲卫,然后卷起袖子,直接扛起一根沉重的木梁,一步步走向正在打桩的地基。
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内衫,泥灰沾满了他的脸颊,让他看起来与那些最底层的苦力别无二致。
一个正在旁边歇气的流民认出了他,吓得手里的窝头都掉了,结结巴巴地惊呼:“林……林大人?”
林昭放下木梁,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别叫大人,叫我林工头!”
这一幕,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所有流民心中的阴霾。
他们见过高高在上的官,见过作威作福的官,却何曾见过与他们一起扛木头、夯地基的“工头”大人?
人群中,一个叫老王的壮汉,本是流民中的刺头,正悄悄串联几十个同乡,准备晚上人多手杂时去抢粮仓。
可看到这一幕,他那攥得发白的拳头,鬼使神差地缓缓松开了。
当晚,老王没有去抢粮仓。
他带着二十多个最壮实的汉子,一声不吭地加入了夜间施工的队伍,默默地搬运砖石,直到天色发白。
三日后,奇迹发生了。
在数万人的齐心协力下,安民屯初具规模。
千顶帐篷拔地而起,简易的屋舍错落有致,一条新挖的水渠更是将活水引入了营地。
然而,就在希望的曙光刚刚亮起之时,深夜,营地东侧忽然火光冲天!
数道黑影趁着混乱,冲向了刚刚建好的粮仓。
“抓刺客!”
楚月早就防着这一手,娇叱一声,早已埋伏好的义军精锐如猛虎下山,瞬间将那几人团团围住。
被擒获的,根本不是什么饥饿的流民,他们衣衫之下,竟是丝绸内衬,腰间还藏着贵族府邸的令牌!
翌日清晨,林昭当着数万军民的面,公开审问。
他没有用刑,只是将这几名细作绑在营地中央的高台上,朗声宣告:“乡亲们!睁大眼睛看清楚!这些人,不是我们的兄弟,他们是那些躲在京城里的老爷派来的,是想烧了我们的粮,毁了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!”
人群骚动起来,愤怒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燃烧。
突然,老王从人群中越众而出,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高台,二话不说,一记老拳狠狠砸在为首细作的脸上,打得他满口喷血。
“狗娘养的!”老王指着细作的鼻子,冲着台下数万百姓怒声咆哮,“老子就是饿死,也绝不抢自己兄弟的粮,绝不砸自己吃饭的碗!”
“吼!”
这一拳,这一声吼,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。
压抑了数日的恐惧、饥饿、愤怒,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为震天的怒吼!
【叮!检测到民心凝聚,民心值+160!】
【叮!
恭喜宿主,触发隐藏技能‘大规模人群调度术’!
您现在可以实时感知并指挥万人级群体的协同行动!】
系统提示音在林昭脑中响起,他却仿佛未闻。
他望着那一张张被激怒、却也因此而充满生气的脸,又抬眼望向北方那片深沉的寒夜,低声自语。
“火,能烧掉营帐,也能烧出人心。”
“这把火,烧得好。”
大火之后,安民屯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。
曾经的混乱与猜忌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所取代,人们的眼神里,少了几分麻木,多了几分叫做希望的东西。
这片由无数双手在短短几天内建立起来的营地,仿佛在一夜之间,拥有了真正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