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呼啸,卷起帐外的飞雪,将楚月身上未来得及卸下的甲胄吹得呜呜作响。
她带来的消息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的却是冰冷刺骨的暗流。
林昭的指节在地图上轻轻敲击,那张描绘着北境山川的羊皮卷,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一张吞噬生命的棋盘。
阿骨利,这位草原雄主,终于露出了他致命的破绽。
分兵?
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,无异于自断臂膀。
“正中下怀。”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,只有算计到极致的冷静。
他看向一旁静立的柳如是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柳先生,‘鱼’已经准备咬钩了,该是我们下饵的时候了。”
柳如是微微躬身,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:“主公的意思是,启用‘战术欺骗’?”
“对。”林昭站起身,踱步到帐门,任由凛冽的寒风拂面,“我要让整个北境,都听到我想让他们听到的声音。”
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,如同两支无形的利箭,射向不同的方向。
第一道命令,由安边关守军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传出,快马奔腾,烟尘滚滚,沿途驿站的守军无不震惊。
军报的内容简单而震撼:“安西将军林昭已于三日前攻破黑水原,斩敌三千,现正挥师西进,欲与西征大军合围草原王庭!”这消息如同一场风暴,迅速席卷了整个边境线,不仅传向大夏腹地,更刻意地“泄露”给了草原的游骑。
第二道命令,则更为阴诡。
一名经过精心伪装的细作,在夜色的掩护下,如鬼魅般潜入了阿骨利大营的边缘地带。
他并未深入,只是在巡逻队的间隙,用纯正的草原土话,模仿着传令兵焦急的口吻,对着几个帐篷的方向声嘶力竭地高喊:“大帅有令!大帅有令!全军南撤!与越州的赵大人合兵一处!”喊声未落,他便如一溜青烟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,只留下几个面面相觑、满心惊疑的草原哨兵。
真假难辨的消息,如同投入蚁巢的火星,瞬间在阿骨利的大军中引发了巨大的混乱与猜忌。
就在此时,铁木真在亲卫的“押送”下,主动求见林昭。
他高大的身躯带着风雪的气息,一踏入中军大帐,便沉声道:“林将军,你的计策起效了。阿骨利如今已是惊弓之鸟,疑心日重。就在昨夜,他亲手斩了两个主张暂时退兵固守的千夫长,血溅王帐。”
铁木真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既有对同胞被屠戮的悲愤,又有对计划成功的期待。
他压低声音:“如今营中人心惶惶,真假消息满天飞。你的那两道‘军令’,更是让他坐立不安。我敢断定,只要再有一道足够分量的‘军令’,他必然会分兵,将一部分兵力调去他认为的‘要害’之处。”
“很好。”林昭点了点头,目光如炬,“既然他想要一道军令,那我就给他一道让他无法拒绝的‘救命令’。”
当天深夜,另一名细作,携带着一枚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兵符,悄然潜入了草原副帅的营帐。
这名副帅是阿骨利的心腹,也是坚定的主战派,更是对赵文烈承诺的粮草军械望眼欲穿。
“将军!”细作单膝跪地,气喘吁吁,将兵符高高举起,“大帅密令!赵文烈大人承诺的粮草已在运送途中,但据探查,新政军有一支人马欲截断我们的粮道!大帅命您立刻率领麾下两万苍狼铁骑,星夜驰援,务必在黎明前,于一线天峡谷截住敌军,确保粮道万无一失!”
副帅一把夺过兵符,在火光下仔细查验,确认无误后,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。
粮道!
这可是他们的命脉!
一旦被断,军心必散。
而保护粮道,这可是天大的功劳!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草原第二人的辉煌未来。
“大帅英明!”副帅大笑一声,立刻翻身上马,点齐最精锐的两万骑兵,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,借着夜色,朝着所谓的一线天峡谷狂奔而去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他正率领着自己的部下,一头撞向了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。
一线天峡谷,地势险峻,易守难攻。
当副帅率领大军涌入狭长的谷道时,两侧山崖之上,无数火把骤然亮起,将整个峡谷照如白昼。
楚月一身银甲,立于山巅之上,冰冷的眼神如同俯瞰猎物的鹰隼。
她缓缓举起手臂,猛然挥下。
“放箭!落石!”
刹那间,箭雨如蝗,滚石如雷。
凄厉的惨叫声、战马的悲鸣声、金铁交击声响彻夜空。
两万草原铁骑在这天然的囚笼中,进退无路,互相践踏,成了活生生的靶子。
这场伏击战,从开始到结束,不过短短一个时辰。
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照亮峡谷时,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,两万精锐,全军覆没,无一生还。
消息传回阿骨利大营,如同晴天霹雳。
阿骨利闻讯暴怒,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副帅会如此轻易地全军覆没,唯一的解释,就是叛变!
他认定副帅是带着两万精锐去投靠了林昭,用他们的性命作为投名状!
“叛徒!叛徒!”阿骨利双目赤红,拔出金刀,疯狂地咆哮着,“传我命令!屠尽副帅的部族!一个不留!我要让所有草原的子民看看,背叛我的下场!”
血腥的命令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铁木真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在他负责掌控的亲卫营中,悲愤地煽动道:“你们看到了吗?赵文烈和林昭的毒计!他们先用假消息让我们自乱阵脚,再用一个圈套逼死副帅,现在,那个暴君又要我们去屠杀自己的同胞!他要我们父子相残,兄弟反目,就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安稳地坐上那个沾满鲜血的王座!那个越州的赵文烈,正等着看我们草原人流尽最后一滴血,好坐收渔利啊!”
数百名亲卫被这番话激得热血上涌,他们亲眼目睹了阿骨利的疯狂与残暴,心中的忠诚早已被恐惧和愤怒所取代。
他们纷纷拔出弯刀,振臂高呼:“不打了!回家!我们不给暴君当屠刀!”
哗变,就这样发生了。
就在大营乱作一团之时,柳如是安排的后手也悄然发动。
数十名被解救的蒙族孩童,在营地外围的一处高坡上,用他们清脆而稚嫩的嗓音,唱起了一首流传已久的草原歌谣——《归牧谣》。
“青草黄,北风凉,阿妈的毡房在远方……马儿瘦了不愿归家,阿妈的眼泪要哭断了天涯……”
歌声悠扬而悲伤,乘着寒风,飘入每一个草原士卒的耳中。
那熟悉的旋律,那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,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
无数正在犹豫、彷徨的士兵,听到这歌声,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,抱着武器泣不成声。
军心,在这一刻彻底崩溃。
林昭站在安边关的城楼上,俯瞰着城外的一切。他知道,时机到了。
“传我将令!”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,传遍全城,“打开安边关所有仓廪,公告天下!凡脱离阿骨利、愿归顺我大夏的草原兵卒,入我境内,一律既往不咎!愿归农者,授予田地;愿从军者,重新编伍!皆可登记户籍,享‘文明户’待遇,与我大夏子民同!”
这道命令,不亚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震。
公告发出的第一天,便有上千名草原士兵,丢盔弃甲,带着自己的战马和弓箭,涌向安边关。
他们脸上没有了凶悍,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未来的期盼。
刘知远看着城下越聚越多的人群,满脸的不可思议,他凑到林昭身边,低声问道:“主公,真给他们地?这些人……可都是狼崽子啊。”
林昭的目光越过人群,望向那片苍茫无垠的北方雪原,缓缓道:“刘先生,敌军最怕的,从来不是我们的刀有多快,炮有多猛。他们最怕的,是自己人掉过头来,告诉他们,家的方向,在我们这里。”
话音刚落,一道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浮现:
【叮!
检测到宿主成功实施大规模心理战,瓦解敌军建制,解锁特殊技能:威慑光环。】
【威慑光环:战前可发动,对指定敌军造成心理震慑,削弱其整体士气30%-70%,效果视敌方意志力与宿主声望而定。】
林昭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夜色渐深,柳如是悄步走来,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急切:“主公,铁木真刚刚传来最后一道密信——阿骨利众叛亲离,自知大势已去,他……他打算抛弃大营,只带少数亲信,孤身南逃,去投奔越州的赵文烈。”
林昭闻言,缓缓握紧了腰间那柄银光闪闪的弯刀——那是巴雅尔在临死前赠予他的信物。
刀柄上的狼头雕刻,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他抬起头,看向南方的夜空,那里是越州府的方向。
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仿佛是在对刀中的英魂起誓:
“想跑?这一次,我要他跪着来。”
话音未落,远处,漆黑的雪原尽头,一骑快马冲破漫天风雪,正朝着另一个方向——越州府的方向,拼命疾驰。
马上的骑士声嘶力竭,声音被风雪撕扯得不成形状,却依旧能听出那份惊天动地的急迫:
“急报——草原主帅阿骨利弃营,向南疾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