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边社区的空气里,弥漫着孩童高烧时特有的焦灼气息和草药的苦涩味道。
临时搭建的医棚内,汉人与蒙人的父母们挤作一团,脸上挂着同样的绝望。
他们的孩子,一个个面色潮红,躺在简陋的草席上,不时因高热而猛然抽搐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这场景,如同一把钝刀,在每个人的心头反复切割。
“不行啊,林大人!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拄着拐杖,声音因恐惧而颤抖,“此乃‘风瘴热’,来势汹汹,病根深伏。古方记载,需用犀牛角、羚羊角,最好是有牛黄入药,方能清热解毒,开窍醒神。可……可那牛黄,一两便要百金,我们……我们整个安边城的家当凑起来,也买不起几剂啊!”
他的话音未落,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。
百金!
对于这些连饱腹都成问题的边民来说,这无异于天价。
李秀兰眉心紧锁,快步走到林昭身边,压低声音急切道:“大人,这病邪气很重,传染性极强。今天只有几十个孩子,若不尽快拿出对策,三五日内,恐怕全城都要遭殃,届时必成大疫!工赈款项虽然重要,但人命关天……”
她的话点到即止,意思却再明白不过——花钱买药,哪怕是倾家荡产,也比眼睁睁看着疫情扩散要好。
林昭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无助的脸,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。
他的眼前,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悄然浮现。
【紧急事件:安边疫病爆发】
【选项一:高价采药。
动用全部工赈资金,从内地高价采购牛黄等珍稀药材。
预计可在二十四小时内控制疫情。
后果:工赈资金耗尽,所有建设计划中断,改革进度条停滞。】
【选项二:就地采方。
集结汉蒙医者,利用本地草药研发替代药方。
预计需三日试药,期间疫情有扩散风险,民心值可能下降40点。
成功后,将解锁“草药普惠制”,建立可持续的低成本医疗体系。】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。
改革的根本,是人,更是人心的凝聚。
用钱砸出来的平安,是一时的;用共同的智慧和汗水换来的生机,才是长久的。
这不仅仅是治病,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会,一次将汉蒙两族彻底揉捏在一起的机会。
“钱,不能动。”林昭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,“那每一文钱,都是安边未来的基石。我们不能为了扑灭眼前一场火,就抽掉整座房子的顶梁柱。”
他转向身旁的阿依娜,眼神锐利如鹰:“阿依娜,立刻去召集所有部落里懂医术的蒙医和萨满!告诉他们,我需要所有能治疗高热、抽搐的偏方,无论是雪山上的‘雪莲蒿’,还是戈壁滩的‘驼绒草’,哪怕只是一段传说,也给我带回来!”
阿依娜草原儿女,从不拖泥带水。
“李秀兰!”林昭又转向她,“你出身江南书香门第,速速翻查所有你带来的医典、古籍,寻找类似‘清瘟散’的古方。重点找那些不依赖珍稀药材,而是用寻常草药配伍的方子!”
“可是大人,那些方子多是效力温和,恐怕……”
“没有恐怕!”林昭打断她,“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一剂神药,而是能让所有人都喝得起的救命汤!快去!”
李秀兰被他身上那股悍然的气势所慑,不再多言,立刻带着几名识字的属下,在临时府衙里堆积如山的书卷中翻找起来。
整个安边城,仿佛一台生锈的巨大机器,在林昭的驱动下,重新发出了轰鸣。
不到半日,阿依娜便带回了七八位胡子花白的蒙医,他们带来了各种气味奇特的干草、根茎和矿石。
另一边,李秀兰也从一本泛黄的《江南疫病备要》中,找到了一个名为“三味清瘴饮”的古方,主药是青蒿、黄芩和地龙,皆是本地可见之物。
医棚内,三口大锅同时点燃。
一口熬着蒙医带来的草原偏方,气味辛烈;一口熬着李秀兰找出的江南古方,药香清苦;第三口,则是林昭亲自拍板,将两种药方中的几味核心草药,按照君臣佐使的道理,大胆地合二为一。
药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,黑褐色的汁液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这三锅决定着全城命运的药汤。
“谁来试药?”老郎中颤巍巍地问。
这药是新方,是偏方,是古方,谁也不知道喝下去会是什么结果。
是救命,还是催命,只在一念之间。
“我来。”林昭平静地说道。
他走到锅前,亲手舀起一碗最新调配的混合药汤。
药汤滚烫,黑如墨汁,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,让人几欲作呕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在场的百姓,无论是汉人还是蒙人,都瞪大了眼睛。
他们见过爱民如子的官,却从未见过敢以身试毒的父母官!
林昭没有丝毫迟疑,仰头便将那碗滚烫的药汤一饮而尽。
苦涩、辛辣、甚至带着一丝土腥味的液体滑过喉咙,像一条火线烧进胃里。
他闭上眼,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。
一刻钟,两刻钟……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脸色微微发白,但呼吸却始终平稳。
“无毒。”他睁开眼,声音有些沙哑,却字字千钧,“传我命令!全城分发此药!楚月,带人去城外,按图采药,有多少要多少,昼夜不息!柳如是,你负责统筹分发,务必让每个病人都能喝上!”
百姓们看到林昭亲自试药,那份悬在心头的疑虑和恐惧,瞬间消散大半。
这位林大人,是把自己的命和他们拴在了一起!
一时间,群情响应。
青壮们自发跟着楚月出城采药,妇人们则在柳如是的组织下,在街头巷尾支起一口口大锅,昼夜不停地熬制汤药。
整个安边城,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药庐。
三日后,奇迹开始出现。
首批服药的孩童,高烧渐渐退去,抽搐的频率也明显降低。
医棚里压抑的哭声,逐渐被喜悦的低语所取代。
然而,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,一声凄厉的怒吼划破了医棚的宁静。
“林昭!你给我滚出来!”
一个锦衣男子猛地踹开医棚的木门,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。
他双目赤红,状若疯虎,正是本地豪绅王德昌的次子,王成。
“你们这群狗官!偏心胡人!我儿子昨天才发病,你们凭什么不先给他治?非要让他喝那不知所谓的黑汤!现在他烧得更厉害了!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棚子!”
他咆哮着,就要往里冲。
此刻,林昭正蹲在一张草席旁,小心翼翼地将一根银针刺入一名蒙族男童的穴位。
那孩子烧得小脸通红,嘴唇干裂,正是危重之时。
听到王成的怒吼,林昭头也未抬,只是专注地捻动着银针,冷冷地开口:“药,是按照登记排队领取的。你儿子王小宝,登记在第十七位。在他前面的十六个人里,九个汉人,七个蒙人。规矩就是规矩。”
“规矩?我王家就是规矩!”王成怒极反笑,挥手喝道:“给我砸!把那姓林的抓出来!”
家丁们刚要上前,两队手持长矛的巡逻兵已经从两侧围了上来,冰冷的矛尖直指王成。
“锵”的一声,巡逻队长拔出腰刀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奉林大人令,疫情期间,凡扰乱医馆秩序者,一律拿下,计入《扰乱公序录》,其家人领药次序延后三轮!”
王成一愣,他没想到林昭敢来真的。
看着那些眼神冰冷的士兵,他那股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,最终只能不甘地被巡逻队“请”了出去。
待风波平息,李秀兰悄悄凑到林昭身边,低声劝道:“大人,王家在安边树大根深,何必如此强硬?不如……我们悄悄先把他孙子治好,堵住他的嘴,免得他日后从中作梗,把事情闹大。”
林昭终于为那蒙童施完了针,缓缓站起身,用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汗。
他看着李秀兰,目光深邃:“秀兰,规矩的口子,一旦被撕开一次,民心这道堤坝,就塌了一半。我们今日若是为了息事宁人而退让,明日就会有张家、李家来闹。到那时,我们建立的就不是秩序,而是新的不公。”
他没有再多解释,而是走到医棚中央,朗声宣布:“从今日起,医馆正式挂号!不分汉蒙,不论贵贱,只按病情轻重缓急排定次序!所有危重病人优先救治,所有挂号名单,每日在医馆外张榜公示,人人可见,人人可督!”
说罢,他转向阿依娜:“用蒙语,把我的话,再向所有蒙人同胞说一遍!”
阿依娜挺起胸膛,用清亮高亢的蒙语将规则传遍了整个医棚。
人群中,无论是汉人还是蒙人,眼中都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他们第一次感受到,自己被当做一个平等的“人”来对待。
更令人动容的是,那些病情稍轻、已经能下地的孩子们,自发地组成了一支“送药小队”,端着温热的药碗,挨家挨户地为那些还不能动弹的伙伴们送药。
汉族的孩子给蒙族的孩子喂药,蒙族的孩子扶着汉族的孩子走路,那纯真的场景,让所有的大人都为之动容。
在新的规则下,王德昌的孙子终于在次日傍晚得到了救治。
林昭亲自为他诊断,并调整了药方,加大了其中一味草原药草“雪莲蒿”的用量。
半夜时分,高烧不退的王家小孙,终于出了一身透汗,悠悠醒转。
守在一旁的老郎中亲自为他把脉,良久,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满是震惊与叹服:“活了,活了!脉象稳了!真是神了……竟然是那雪莲蒿起了神效!谁能想到,草原上的野草,竟救了我们汉家娃的命啊!”
这个消息,如同一阵春风,迅速吹遍了安边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百姓们彻底沸腾了。
原先汉蒙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,在这场共同的灾难和共同的救赎中,被彻底融化。
一名汉人妇人抱着自己已经退烧的孩子,冲到一位蒙医面前,嚎啕大哭,一边哭一边把怀里的孩子往蒙医手里塞:“神医!谢谢你!谢谢你们传来的方子!要不是你们,我的娃就没了!”
那蒙医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手足无措,只能憨厚地笑着,用生硬的汉话重复着:“不谢,不谢,都是林大人的方子好……”
当晚,夜深人静,王家的一个老仆人,趁着夜色,偷偷摸摸地来到医馆后门,放下了一大筐品相极佳的药材,里面甚至有几株上了年份的野山参。
他对开门的柳如是低声说道:“我们老爷不让说……可,可这药,是我家库里祖传的,老爷说,或许……用得上。”
数日后,疫情彻底平息。
安边城中心,那座临时的医棚被正式改建,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。
林昭亲手为牌匾揭幕,上面是他挥毫写下的四个大字——“仁心共济”。
就在红布揭下的那一刻,他眼前的系统光幕再次亮起,一行行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:
【“仁心共济”事件圆满完成,汉蒙民心初步融合,您在安边的统治基础得到极大巩固。】
【民心值+140!】
【解锁新技能:草药普惠制(可在辖区内建立民间采药队,系统性整理、推广有效药方,大幅降低基础医疗成本)。】
【改革进度条+5%!】
阿依娜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到他身边,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医馆的灯火,声音轻柔如风:“林大人,这是用蒙汉两种药方合在一起煎的安神汤,大家都说,喝了能去病根,还能做好梦。”
林昭接过碗,一饮而尽。
一股混杂着草木清香和淡淡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。
他笑了:“甜的。”
夜色深沉,新生的医馆内灯火通明,窗纸上,映出汉人郎中与蒙人医者并肩为百姓问诊的剪影。
而在城南的王家祠堂深处,王德昌独自一人枯坐。
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本记录着家族荣耀的厚重族谱,不知过了多久,手指一松,族谱悄然滑落在地。
第二日清晨,阳光正好。
林昭正在规划着采药队的组建事宜,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各项公务。
就在这时,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,李秀兰一脸兴奋与急切地冲了进来,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“林大人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