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政署大堂之内,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琉璃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并肩而立,他们身上的绯色官袍虽然依旧鲜亮,却掩不住那股行将就木的暮气。
为首的,正是原礼部尚书李从文,他身后是户部左侍郎钱秉义,以及大理寺卿孙敬明。
这三人,曾是大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三座山,如今,他们联袂而来,却只为了一件事——请辞。
李从文颤巍巍地拱起手,声音嘶哑却洪亮,力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:“林执政,我等三人年事已高,精力不济,恐难再为国分忧。新政如日初升,正需青年才俊。老臣等自请致仕,愿让位于新政栋梁,还望执政恩准。”
他话说得冠冕堂皇,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上首那位年轻得过分的执政官。
这并非真心隐退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逼宫。
他们代表的是整个旧官僚体系,是以退为进,试探林昭的底线。
你林昭要推行新政,难道离了我们这些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臣,还能玩得转?
若你开口挽留,便要对旧制妥协;若你不闻不问,便是凉薄刻寡,必将引得天下士族离心。
林昭端坐于主位,面沉如水,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半点波澜。
他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抬手虚引:“三位老大人请坐,奉茶。”
侍从立刻奉上香茗,袅袅的茶雾升腾起来,却驱不散大堂内那股无形的对峙与寒意。
苏晚晴站在林昭身侧,压低了声音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速急促道:“他们不是真的想退,这是在试探你,看你是否能容得下他们这些老臣。若处置不当,恐会激起整个旧臣集团的反弹。”
林昭的嘴角,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。
他同样低语回道:“试探?那我就让他们好好看看,什么叫做真正的‘礼贤下士’。”
就在此时,一道只有林昭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他眼前悄然浮现。
【检测到关键抉择:旧臣的试探】
【选项一:挽留三老。
虚与委蛇,安抚旧官僚集团情绪,可使贵族阶层仇恨值-30,但所有改革进度将强制冻结三日,以示对旧臣的尊重。】
【选项二:准其辞官,提拔寒门。
彻底撕破脸皮,民心+90,改革进度条直接推进6%,但将立刻触发“旧臣退位潮”的连锁反应。】
林昭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,落在了那三位正襟危坐、故作镇定的老臣身上。
他看得分明,那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,正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他们在赌,赌他林昭不敢冒天下大不韪,不敢与整个士族阶层为敌。
他们赌错了。
林昭霍然起身,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他没有走下台阶,只是隔着那段象征着权力的距离,对着三人,深深地,长长地作了一个揖。
这一揖,比任何挽留的言语都显得郑重,却又比任何斥责都来得决绝。
“三位大人,为国操劳一生,功在社稷。如今新政伊始,百废待兴,正需大刀阔斧,雷厉风行。诸公选择在此刻功成身退,将这副重担交予后辈,此等高风亮节,实乃国之大幸,而非不幸!”
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,狠狠砸在三位老臣的心坎上。
“林昭,今日便代这天下万民,谢过三位老大人,为新时代让路之恩!”
让路之恩?
李从文、钱秉义、孙敬明三人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。
他们预想过林昭的百般反应,或虚伪挽留,或愤怒斥责,却唯独没有想到,他竟会如此干脆利落,甚至……是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扫地出门!
他不仅准了,还把他们请辞的行为,拔高到了“为新时代让路”的道德制高点上。
这一下,他们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。
他们若反悔,便成了言而无信、阻碍时代进步的无耻小人!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李从文指着林昭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感觉胸口一阵窒息,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拳。
林昭却不再看他们,转身喝道:“笔墨伺候!”
侍从飞快地取来文房四宝。
林昭立于案前,挥毫泼墨,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股斩断旧时代的决绝与霸气。
他写的不是挽留的奏章,而是一道道石破天惊的人事任免令!
“传我执政令!”
他的声音响彻大堂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。
“擢拔原户部主事赵元青,为新设‘京畿民政使’,全权主理京城及周边地区的田亩清查、户籍确权之事!即刻上任,不得有误!”
赵元青?那个出身寒门,因为顶撞上司被压制了十年的小主事?
“授苏晚晴为‘政改总参议’,入主执政署,统辖协调六部新政对接,凡有政令抵触、阳奉阴违者,可先斩后奏!”
女子为官,而且是总揽新政大权的总参议?这简直是闻所未闻!
“命柳如是组建‘监察院’,独立于六部之外,直属执政署。凡官员贪腐渎职、结党营私,监察院皆可闻风而奏,直查到底!”
一个江湖女子,竟要执掌监察百官的利剑?
“封韩烈为‘京畿军政统制’,总领京畿防务,节制城防军、巡防营乃至羽林卫!凡有异动,立斩不赦!”
兵权!他竟然将京城的兵权,交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夫手上!
四道诏令,如四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所有旧臣的脸上。
这哪里是任免,这分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权力洗牌!
他用的每一个人,都是被旧体系排挤、打压的边缘人物,却又都是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。
诏令宣读完毕,林昭将那尚带着墨香的任命状一一盖上执政大印,冷然道:“将此令张贴于承天门外,昭告天下!”
三位老臣呆若木鸡,他们终于明白,自己不是在试探,而是在自掘坟墓。
他们亲手递出了刀子,让林昭砍掉了他们最后的权柄。
李从文眼前一黑,险些栽倒在地,幸好被身后的钱秉义一把扶住。
他们三人对视一眼,从彼此眼中看到的,只有无尽的悔恨与恐惧。
他们狼狈地退出了执政署,那曾经象征着他们荣耀与地位的地方,如今却成了埋葬他们政治生命的坟场。
三日后,正如系统所预料,一场声势浩大的“旧臣退位潮”席卷了京城。
以六部为首,各级衙门接连有官员递上辞呈,短短三日之内,竟有二十七名四品以上的京官挂印而去。
他们以为,这场集体的罢工,足以让林昭的新政彻底瘫痪。
然而,官场的风声鹤唳,在民间却化作了另一番景象。
当林昭的四道人事令张贴出去后,整个京城都沸腾了。
百姓们奔走相告,街头巷尾议论的,不再是哪家贵人的风流韵事,而是那些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的新官职和新人物。
“听说了吗?新来的赵大人,就是那个帮咱们说话,被打了板子的赵主事!他现在是民政使了,要帮咱们重新丈量田地!”
“那个苏总参议,听说是个女子!了不得,真是了不得!咱们女人也能当大官了!”
“还有监察院!专门抓贪官的!以后看那些王八蛋还敢不敢喝咱们的血!”
一时间,民间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,将官僚集团的抵制声浪彻底淹没。
百姓们朴素的认知里,林执政不用那些高高在上的“老爷”,用的都是能为他们办实事的“自己人”!
柳如是前来呈报最新的情报,她一身劲装,英姿飒爽,眉宇间带着一丝快意:“大人,那三位老大人离京归乡,一路之上,百姓焚香相送者寥寥无几,甚至还有人朝他们的马车扔烂菜叶子。反倒是赵元青大人上任首日,衙门前万人空巷,百姓自发前往,只为看一眼这位‘青天大老爷’。人心向背,已见分晓。”
林昭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新币发行的文书,闻言只是点了点头,平静地说道:“人心早就变了,只是他们还沉浸在往日的旧梦里,不肯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而已。”
夜色渐深,执政署内依旧灯火通明。
韩烈一身戎装,带着深夜的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他脸色凝重,抱拳道:“大人,刚刚截获密报,原兵部尚书王端明,正在家中密会十余名致仕旧党,他们 co6npaютcr 联名上书,弹劾您‘任人唯亲,排除异己,祸乱朝纲’。他们算准了您提拔的都是亲信,抓住了这个把柄。”
“任人唯亲?”林昭闻言,不怒反笑,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冰寒,“他们总算用了点脑子。不过,这还不够。”
他放下手中的笔,看向苏晚晴:“晚晴,拟一道告示。”
苏晚晴立刻铺开纸张,提笔待命。
“就说明日,执政署将举办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‘新政人才大考’!”林昭的声音铿锵有力,在安静的夜里回荡,“考试不设门槛,不限出身,不论门第!凡我大周子民,只要识字、能算,皆可报名应试!择优录取,授予官职,即刻上任!”
苏晚晴的笔尖微微一顿,提醒道:“大人,此举恐怕会遭到天下士族的集体抵制。他们视科举为禁脔,绝不容许泥腿子与他们同场竞技。”
“抵制?”林昭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,他走到案前,抓起朱笔,在苏晚晴拟好的草稿下,重重地添上了一行字。
“凡有家族、学堂公然抵制大考者,其族中子弟,三代之内,永不录用!”
一行朱批,杀气腾腾!
这已经不是在改革了,这是在用最酷烈的方式,逼着所有人站队!
要么跟上新时代,要么,就被新时代彻底抛弃!
当夜,喧嚣散去,林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。
他摊开手掌,那熟悉的系统光幕再次浮现。
【改革进度条:71%】
【下一阶段目标:整合军政,筹备新朝】
新朝……他离那个最终的目标,又近了一步。
他望向窗外,夜色深沉,远处却有一片地方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那是宣政台,一群衣衫朴素的寒门学子,正围着刚刚张贴出去的告示,借着灯笼的光,连夜抄录着考题的范围和要求。
他们脸上的那种兴奋与渴望,是任何伪装都模仿不出来的。
林昭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,他仿佛穿透了时空,看到了那个在病榻上,依然憧憬着一个公平世界的瘦弱身影。
他轻声呢喃:“小棠,哥终于,把这天下,一点一点,换成了你当年说过的那个样子了。”
远处,一阵春风拂过,吹得新挂起的灯笼轻轻摇曳。
灯笼上,“选贤与能”四个大字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清晰,那光芒虽然微弱,却像是燎原的星火,坚定地,执着地,照彻了这片沉寂了千百年的长夜。
然而,风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大了,吹得窗棂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响,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。
天边的明月,不知何时已被迅速聚拢的乌云遮蔽,夜色,陡然又深沉了几分。
一滴冰冷的雨水,突兀地砸在窗纸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紧接着,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
很快,细密的雨点就连成了线,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执政署的青瓦与窗棂,那声音由缓及急,在寂静的深夜里,仿佛是某种急促而不安的鼓点,预示着一场不期而至的风暴,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