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内,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,沉重得让人窒息。
龙椅之上,大乾天子手持那封来自江南的《灾情急奏》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奏折的朱砂批语旁,一幅幅饿殍孩童的画像触目惊心,仿佛无声的控诉,将江南的惨状活生生撕开,呈现在这帝国的心脏。
“江南,并未上报任何灾情……”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他躬着身子,连头都不敢抬,仿佛那奏折有千钧之重,压得他脊梁欲断,“可……可这奏折上,不仅有百名乡老耆宿的亲笔画押,还有……还有这些画像为证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,殿中便响起一声雷霆般的怒喝。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至极!”须发皆张的御史大夫猛地出列,手中笏板几乎要戳到户部尚书的脸上,“林昭一介白身,无官无职,竟敢擅开官仓!此乃动摇国本之举,与谋反何异?地方官府为何不报?分明是这林昭挟持官吏,蛊惑百姓,意图割据一方!”
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重,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,不少官员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远在江南的名字。
在他们眼中,规矩大过天,程序就是法理。
林昭的行为,无疑是捅破了天。
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通政司的官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高举着一份烫金的联名信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陛下!江南八大商会、七十二家钱庄联名上书!”
此言一出,满朝哗然。能让整个江南商界联动的,这得是多大的事?
官员展开信件,高声诵读:“……林公子开仓放粮,救万民于水火,活我江南百万黎庶。其行虽有悖常理,其心却功在社稷。我等商贾,感其恩义,愿倾尽家财,补足官仓亏空。若朝廷因此问罪林公子,我等……愿集体闭市,以证其清白!”
“轰!”
“集体闭市”四个字,如同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紫宸殿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御史大夫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江南乃大乾财赋重地,若商会集体闭市,不出三月,整个帝国的经济便会瘫痪。
这已经不是威胁,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!
他们竟然为了一个林昭,不惜与整个朝廷对抗!
龙椅上的皇帝一直沉默着,深邃的目光扫过殿下众臣各异的脸色,无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。
良久,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,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:“天牢里的李慎之,最近可有话说?”
一名随侍的狱吏连忙上前,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,恭敬地呈上。
皇帝展开字条,上面只有寥寥六个字,笔力却依旧苍劲——“林昭必乱天下”。
“呵。”皇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,将字条随手丢在御案上,“他李慎之勾结北境胡虏,出卖军情,意图卖国求存,到头来反倒有脸说别人会乱了这天下?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一个祸国殃民的国贼之言,也配拿来揣度忠良?”
皇帝猛地站起身,龙袍一甩,走到御案前,提起朱笔,笔走龙蛇。
“江南开仓,事急从权,朕准了!”
“林昭此举,虽有逾越,然其心可悯,其情可原,其功不可没!此等忠勇之士,朝廷不但不该罚,还应当赏!”
他笔锋一转,蘸满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重重点下,仿佛要将纸张洞穿。
“着!即刻加封林昭为江南安-抚-使,特赐金牌,节制江南六府军政要务,彻查灾情瞒报一案!钦此!”
朱批落下,整个紫宸殿死一般的寂静。
加封安抚使!节制六府军政!
这已经不是赏赐,而是破格的授权!
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年轻人,一步登天,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南王!
皇帝这是要用林昭这把最锋利的刀,去剜掉江南那块已经腐烂流脓的烂肉!
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江南,当那身着麒麟服的传旨太监在总署门前念完圣旨时,整个总署彻底沸腾了。
“哈哈哈!俺就说嘛!林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,朝廷怎么可能降罪!”赵三河扛着锄头,笑得合不拢嘴,他才不管什么安抚使节制军政,他只知道,他们跟着的林大人,成大官了!
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桃花村的乡亲们了!
然而,在人群的另一边,周世忠的眉头却紧紧锁起。
他拉了拉林昭的衣袖,低声道:“主公,这封赏……太重了。”
“重?”林昭接过圣旨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“节制六府军政,这等于是将整个江南的权柄都交到了您的手上。看似是无上荣光,实则是将您放在火上烤。”周世忠的声音压得极低,眼中满是忧虑,“这等同于与朝中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彻底分庭抗礼,他们会将您视为眼中钉,肉中刺。陛下的猜忌之心,恐怕也会随之而起。”
林昭没有回答,他的意识已经沉入了脑海之中。
“系统,加封安抚使,有何提示?”
冰冷的机械音瞬间响起,一行行淡蓝色的字体在眼前浮现:
【叮!恭喜宿主获得官方身份:江南安抚使。】
【检测到宿主权力急剧扩张,引发旧有贵族阶层敌视,贵族仇恨值+60!】
【检测到宿主获得区域合法治理权,改革进度条+7%!】
【恭喜宿主解锁新技能:官僚监察网(初级)。
可消耗声望值,暗中调查指定区域内官员的贪腐、渎职等劣迹,成功率与目标警惕性、官阶相关。】
林昭的嘴角,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。
仇恨值?
他最不怕的就是仇恨。
至于皇帝的猜忌,那是以后的事。
眼下,这“官僚监察网”,才是他最需要的利器!
当夜,总署书房内灯火通明。
柳如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外,她带来的消息让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
“主公,我们安插在北境的探子传来密报,李慎之的独子李牧,三日前已经秘密潜逃出京,通过秘密商道一路向北,极有可能已经抵达了北境胡人阿骨利部的地盘。”
林昭正在擦拭一柄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,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:“李慎之人在天牢,他的儿子却跑去了北境?他是想借外敌之手,为他父亲反扑?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一旁的苏晚晴素手执棋,沉吟道,“李慎之在朝中经营数十年,党羽遍布,虽说树倒猢狲散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。如今陛下虽然将他下狱,但一日不定罪,那些残党便一日不死心。李牧此去,恐怕就是为了引阿骨利部入寇,与内部残党里应外合,制造混乱,逼迫陛下赦免李慎之。”
“好一招祸水东引,釜底抽薪。”林昭冷笑一声,将匕首插回鞘中,“可惜,他们算错了一件事。”
“哦?”苏晚晴抬眸,美目中闪过一丝好奇。
“他们算错了陛下的决心,也算错了我们的速度。”林昭走到苏晚晴对面坐下,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,“既然他们想演戏,我们不妨将计就计,帮他们把这场戏唱得更大一点。”
苏晚晴冰雪聪明,瞬间明白了林昭的意思,她眼波流转,接话道: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我们放出风声,就说陛下对李慎之的叛国行径早已洞若观火,之所以迟迟不定罪,就是在等李牧自投罗网。如今已密令镇守北境的楚月将军,以‘清剿阿骨利部越境骚扰’为名,实则‘顺带清理内奸’?”
“一字不差!”林昭抚掌大笑,将手中的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上,发出一声脆响,“消息一旦传出,李慎之在朝中的那些残党必然会自乱阵脚,急于与李牧撇清关系,甚至会主动向我们‘示好’,以求自保。而远在北境的李牧,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‘变故’打个措手不及!”
“妙计!”苏晚晴也不禁莞尔,“如此一来,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,顺藤摸瓜,将李党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起!”
计划一定,一道道密令立刻从江南总署发出,通过各种渠道,迅速传向京城和北境。
仅仅三日之后,一封来自北境的六百里加急战报,便摆在了大乾天子的御案之上。
战报由北境都护、名将楚月亲笔所书:三日前,阿骨利部精锐骑兵三百,突袭我边境哨所,行迹诡秘。
末将将计就计,诱敌深入,亲率三千铁骑设伏于黑风口,一战功成!
斩首五百余级,阿骨利部头领仓皇逃窜。
战报的最后,附上了一份缴获物品的清单。
而清单的第一项,就让皇帝的瞳孔猛地收缩——江南织造局特供的制式兵器,三百套!
更让他怒发冲冠的,是战报后附上的一封从阿骨利头领帐中搜出的密信。
信上的字迹,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,正是出自阶下之囚,前任宰相李慎之之手!
信的内容更是大逆不道,上面赫然写着:“待阿骨利大军南下,搅乱朝局,吾儿当为内应,事成之日,共分江南!”
“李慎之!你竟至死不悟!!”
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整个紫宸殿,皇帝将那封信狠狠摔在地上,胸口剧烈起伏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与失望。
他一直念着君臣旧情,想给李慎之留几分体面,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如此恶毒的背叛!
“传朕旨意!”皇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,“国贼李慎之,通敌叛国,罪证确凿,斩立决!家产全部抄没,充入国库,其子孙三代,流放三千里,永世不得还朝!”
雷霆之怒,伏尸百万。
随着圣旨下达,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李党,在短短一天之内,土崩瓦解。
消息传回江南总署,林昭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,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。
他独自一人立于巨大的江南舆图前,舆图上,密密麻麻的标记着各个府县、卫所、盐场和漕运码头。
他的指尖,轻轻划过一条从桃花村起始,一路蜿蜒,最终指向京城的红线。
在他的视野中,那淡蓝色的系统提示悄然浮现:
【主线任务:革新秩序,进度36%】
“李慎之死了……”他轻声自语,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可支撑着无数个‘李慎之’的旧秩序还在。”
他的目光,从那些代表着权势的标记上一一扫过,最终,落在了那些被标记为“良田万顷”、“诗书传家”,在地方志上“清清白白”的世家大族之上。
“下一步……该动一动这些几百年‘清清白白’的老爷们了。”
窗外,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了下来。
一道闪电划破天际,紧接着,滚滚的春雷自天边而来,由远及近,声势浩大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得摇晃起来。
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,即将来临。
它将洗尽旧日的尘埃,也将带来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