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寒风卷着田野里泥土的芬芳,吹拂着林昭坚毅的面庞。
他身后,是星星点点的灯火,那是归善县百姓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。
而他眼前,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悄然笼罩向那些盘踞在黑暗中的硕鼠。
“税收改革……”林昭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,这不仅仅是一个技能,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,足以刺穿那些士绅豪族层层伪装的铠甲。
丈量土地是基础,而真正的杀招,在于税!
第二天清晨,天还未亮透,归善县的县衙门口已经人头攒动。
林昭一身干练的短打,亲自带领着一支由衙役、书吏和自发报名的青壮组成的队伍,浩浩荡荡地开赴城郊的第一片田地。
他们的身后,跟着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,他们想亲眼见证这前所未有的变革。
“大人,咱们……咱们就从这张家庄子外头的地开始?”王文远跟在林昭身边,看着远处一座颇具规模的庄园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紧张。
这张家,在归善县是仅次于李家的豪族,也是当年构陷林父最积极的帮凶之一。
他们的田产遍布归善县近三成的土地,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巧取豪夺、隐瞒不报的黑心田。
“就从这儿开始。”林昭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,“要打,就先打最硬的骨头。打断了它,剩下的自然就软了。”
队伍在田埂上停下,林昭拿出那几件“祖传秘技”。
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,他熟练地架起水准仪,目光透过小小的镜筒,看向远处由一名衙役举着的标尺。
“百步之外,高低落差一尺三寸。”林昭报出一个数字。
“以甲字三号桩为基点,向东延伸一百二十步,记录。”楚月手持一个特制的木板夹,上面固定着一张白纸,她用炭笔飞快地记下林昭报出的每一个数据,字迹清秀而有力。
她虽不完全明白这些仪器的原理
百姓们看得云里雾里,只觉得新奇无比。
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量地的方法,既不用脚走,也不用绳拉,只看一看,报个数字,似乎就能把天地的距离都算得清清楚楚。
“装神弄鬼!”一声不和谐的厉喝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。
众人回头望去,只见一个穿着绫罗绸缎、脑满肠肥的中年管事,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,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。
“是张家的钱管事!”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,纷纷向后退去,脸上露出畏惧之色。
钱管事走到林昭面前,用鼻孔看着他,一脸倨傲:“林大人,你好大的官威啊!我张家的田地,也是你说量就量的?大燕律法规定,私人田契受官府保护,神圣不可侵犯!你这是要知法犯法吗?”
他声音洪亮,每一句话都扣着“律法”的大帽子,显然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,给林昭一个下马威。
林昭甚至没有从水准仪后抬起头,只是淡淡地说道:“本官奉旨清丈田亩,核实赋税,何来知法犯法一说?倒是你,钱管事,聚众阻挠公务,是想进县衙大牢里喝几天茶吗?”
“你!”钱管事脸色一滞,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县令竟然如此强硬。
他冷笑道:“林大人,别拿大话吓唬人!我张家的田地,每一寸都在县衙备了案,有田契为证!你今天要是敢动一寸土,休怪我们不客气!”
说罢,他身后的家丁们齐齐上前一步,手中的棍棒“咚”地一声顿在地上,凶神恶煞地盯着测量队伍。
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。
百姓们屏住呼吸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们既希望林大人能为他们做主,又害怕他斗不过张家这样的庞然大物。
就在这时,林昭终于直起身,转过头,一双眸子冷如寒冰,直视着钱管事。
“田契?”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,“你说的是这个吗?”
话音未落,苏晚晴带着几名书吏,从县衙的方向快步赶来。
她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,直接递到林昭面前。
“大人,幸不辱命!”苏晚晴的声音清脆而坚定,“经过连夜核对,我们发现张家在册田契中,有三百二十七份存在明显的涂改、伪造痕迹。更有甚者,同一块地,他们竟伪造了三份不同的田契,分别以上等田、中等田和下等田的名义登记,以此偷逃赋税!”
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钱管事的心上。
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嘴唇哆嗦着,指着苏晚晴: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一量便知。”林昭接过一份卷宗,高高举起,朗声对所有百姓说道,“诸位乡亲!本官知道,你们中的许多人,祖辈的田地被豪强所占,却敢怒不敢言!本官也知道,你们辛辛苦苦种一年地,交完苛捐杂税,剩下的粮食连糊口都难!而有些人,坐拥万贯家财,却还在挖空心思偷逃国之赋税,吸食民之血髓!”
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百姓们的心坎上。
人群中,渐渐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和愤怒的低吼。
“今天,本官就在这里,用我这‘祖传秘技’,一寸一寸地量给你们看!让所有人都看看,这地,到底是谁的!这税,到底该谁交!”
林昭猛地指向钱管事,“来人!将此人拿下!阻挠公务,恐吓朝廷命官,按律当杖责二十,暂且收押!”
“是!”王文远早就憋着一股劲,闻言大喝一声,亲自带着两名衙役冲了上去。
“你们敢!”钱管事惊恐地尖叫起来,“我可是张家的人!你们动我一下试试!”
然而,王文远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,左右开弓,直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。
那十几个家丁看到主子被抓,一时间也慌了神,面面相觑,不敢上前。
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奴才,可不想为了这点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。
林昭看都未看被拖走的钱管事一眼,转身对惊魂未定的测量队伍说道:“继续测量!”
“是!”队伍士气大振,应声如雷。
有了这个杀鸡儆猴的开场,接下来的丈量工作顺利了许多。
林昭的“神器”发挥了惊人的效率和精度。
卷尺拉开,是前所未闻的精确刻度;水准仪望去,是肉眼无法分辨的高低差;再加上楚月和书吏们一丝不苟的记录与计算,一张全新的、无比精确的归善县田亩图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绘制出来。
每量完一个村子,林昭便命人将结果用大字写在木牌上,立于村口最显眼的位置,并明确告示:“此乃初步丈量结果,公示三日。凡有异议者,皆可至县衙申诉,本官亲自复核。三日后,结果将录入黄册,永为定案!”
这一举动,彻底点燃了百姓们的热情。
他们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田地被如此清晰、公正地划分出来。
那些被张家、李家侵占多年的田地,如今在新的图册上,被明确地标注了出来。
“天呐!俺家那三分水田,当年被张家管事说是旱地,只给了五两银子就强买了去,现在林大人给量出来了,是上等水田啊!”一个老农看着公示牌,激动得老泪纵横。
“还有我家后山那片坡地,一直都是无主荒地,被李家圈了去种桑树,现在也标出来了!林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!”
消息一传十,十传百。
丈量队伍所到之处,百姓们自发地箪食壶浆,夹道欢迎。
刘大娘组织的妇女们,更是成了队伍最得力的后勤。
她们不仅送水送饭,还主动担当向导,指认那些被隐藏、被伪造的田界。
整个归善县,形成了一股官民同心、势不可挡的洪流。
与此同时,归善县城内,几大豪族的府邸中,却是一片愁云惨淡。
张家府邸,正堂之内。
家主张员外脸色铁青,狠狠地将一个名贵的瓷杯摔在地上,碎片四溅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他指着下面跪着的几个管事破口大骂,“一个钱管事被抓,你们就都成了缩头乌龟?眼睁睁看着他把我们张家的脸面踩在脚下?”
“老爷,不是我们不去啊!”一个管事哭丧着脸,“那姓林的根本不讲规矩,直接就抓人打板子!他手底下那帮衙役跟疯了一样,还有那个叫楚月的女人,据说是个武功高手,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啊!”
“而且……而且他还把苏家那个丫头找去了,连夜翻旧账,我们当年做的那些手脚,怕是……”
“够了!”张员外猛地一拍桌子,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知道,这次的麻烦大了。
这个林昭,软硬不吃,手段狠辣,而且似乎有备而来。
他不仅要清田,更要翻旧案!
“去,立刻去李家,王家!告诉他们,林昭这把火,不止是烧我张家,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烧成灰!再不联手,大家就等着一起完蛋!”
深夜,林昭处理完一天的公务,回到后衙。
妹妹林小棠的房间里还亮着灯。
他推门进去,看到楚月正坐在床边,低声给小棠讲着故事。
小棠的脸色红润了许多,虽然还很虚弱,但精神头十足,正津津有味地听着。
看到林昭进来,楚月站起身,对他微微一笑。
那笑容在烛光下,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。
“哥!”小棠开心地叫道。
林昭走过去,摸了摸妹妹的额头,已经完全不烫了。
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,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。
这段时间所有的疲惫和压力,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。
“你今天又抓了张家的人?”楚月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关切。
林昭点点头:“他们自己撞上来的。”
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楚月看着他,“张家、李家在归善县根深蒂固,背后还有州府的靠山。你现在等于是在掘他们的根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昭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,“所以我才要快。在他们反应过来,集结全部力量反扑之前,我要把这把火烧得足够旺,旺到他们无法扑灭!”
他走到窗边,看向县城的方向。那里,是真正的风暴中心。
“清丈田亩,只是第一步。接下来,我要让他们把吃下去的,连本带利,全都吐出来!”
他的话语平静,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。
脑海中,冰冷的系统声音适时响起:
“叮!税收改革技能激活,正在根据当前丈量数据生成初步税收模型……”
“模型生成:归善县在册田亩三十七万亩,年税收白银四万两。经初步勘测,实际田亩超过六十万亩,其中大量上等田被伪报为下等田。若按新法征税,预计年税收可达白银十一万两以上。”
“差额:七万两!”
林昭的拳头,在无人看见的袖中,猛然握紧。
七万两白银!
每年!
这笔钱,足以让归善县的百姓衣食无忧,足以将归善县打造成一座真正的富庶之城!
而这些钱,长久以来,都流入了那些士绅豪族的私库,成了他们奢靡生活的资本。
“很好。”林昭低声自语,眼中杀意凛然。
“是时候,去见见这些归善县真正的主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