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夏后的南宁,总在午后突降暴雨。这日未时,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暗了下来,狂风卷着乌云压在医馆上空,不多时便有豆大的雨点砸落,噼里啪啦地打在婉清医馆的屋顶与窗棂上。
陈廷翰正在药房整理新到的滇南药材,忽听窗外传来 “哗啦” 一声响,像是屋檐下的排水沟被杂物堵住了。他刚起身想去查看,程松韵已提着一把竹梯、一卷油布跑了进来,额角沾着雨水,却神色镇定:“我刚去后院查看,西厢房的排水沟被落叶堵了,雨水正往药房这边渗,得赶紧把油布铺在窗沿下挡水。”
陈廷翰跟着她来到西厢房窗下,只见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流,已在窗沿下积了浅浅一滩,再往下渗,就要漫到药房的门槛了。程松韵麻利地将竹梯架在墙边,爬上梯子,把油布展开,仔细铺在窗沿上方,用木钉固定好,油布是她前几日特意从布艺坊带来的,防水性极好,边角还缝了粗麻绳,方便固定。“您帮我扶着梯子,我再把墙根的积水引到排水沟去。” 她低头对陈廷翰说,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轻,却依旧清晰。
陈廷翰扶着竹梯,看着她蹲在梯子上,用小铲子将墙根的泥土挖开,挖出一条小沟,把积水引向不远处的排水沟。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袖与裙摆,她却毫不在意,只专注地挖着沟,直到积水不再往药房方向渗,才从梯子上下来。
刚处理完西厢房的积水,又听前院传来黄子枫的声音:“陈院使!前院的药圃快被雨水淹了,得把刚采的薄荷移到屋檐下!” 两人连忙赶到前院,只见药圃里的薄荷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,积水已没过了薄荷的根部。黄子枫正提着两个竹筐,蹲在药圃边,小心翼翼地将薄荷连根拔起,放进竹筐里。
“薄荷怕涝,再泡在水里就烂了!” 黄子枫抬头见他们来,连忙说道,“我已把屋檐下的空地清理好了,咱们把薄荷移到那里,等雨停了再栽回去。” 三人分工合作,陈廷翰与程松韵负责拔薄荷,黄子枫负责将薄荷摆放在屋檐下的石板上,石板高于地面,不会积水,还能挡住雨水。
移完薄荷,黄子枫又从后厨端来一壶姜茶,倒了两碗递给陈廷翰与程松韵:“淋了雨,喝碗姜茶暖暖身子,免得着凉。” 姜茶是温热的,带着辛辣的暖意,喝下去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。陈廷翰接过茶碗,发现碗底沉着几粒红枣,是黄子枫特意加的,中和了姜的辛辣,多了些甜香。
雨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停,夕阳透过云层,在天空中洒下一道彩虹。三人坐在前院的石桌旁,看着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亮的药圃,还有屋檐下整齐摆放的薄荷,都松了口气。程松韵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,递给黄子枫,让她擦去脸上的雨水;黄子枫则从食盒里拿出几块绿豆糕,分给两人:“忙活了一下午,吃块糕垫垫肚子,我去后厨煮点粥,晚上咱们喝粥。”
陈廷翰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,忽然觉得,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,不仅没有打乱医馆的日常,反而让这份陪伴多了些默契与温暖。
秋分过后,滇南的药农送来一批新采的药材,有当归、黄芪、天麻,还有婉清生前最爱的百合。婉清医馆的前院与后院都晒满了药材,竹筛一排排整齐地摆着,在秋日的阳光下,散发着淡淡的药香。
这日清晨,陈廷翰刚到医馆,便见程松韵蹲在前院的竹筛旁,用小刷子轻轻刷着当归上的泥土。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,裙摆掖在腰间,方便蹲坐;手里的小刷子是用细竹枝与软毛做的,刷得轻柔,不会损伤当归的表皮。“新采的当归沾了不少泥土,得轻轻刷掉,不然晒干后会影响药效。” 她抬头见陈廷翰来,停下手中的动作,解释道。
陈廷翰走近细看,每个竹筛里的当归都摆得整整齐齐,根须朝着同一个方向,这样晾晒时受热均匀,晒干得更快。竹筛的边缘用细棉布包了边,避免竹刺勾到当归的根须,是程松韵前几日特意处理的,她说 “药材跟人一样,得细心照料,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”。
“我已把天麻放在后院的竹筛里了,那里阳光更足,天麻晒得快。” 程松韵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“百合怕晒,我放在了屋檐下的竹筛里,只晒上午的太阳,下午就收起来,免得晒得太干,失去了清润的药性。”
陈廷翰跟着她来到后院,只见后院的竹筛里摆满了天麻,每个天麻都被切成了薄片,铺在竹筛里,这样晾晒不仅干得快,日后使用时也方便切片。“天麻切片时得顺着纹理切,不然会碎。” 程松韵拿起一片天麻,递给陈廷翰看,“我切的时候特意注意了,每片天麻的厚度都一样,这样药效也均匀。”
正说着,黄子枫提着食盒走来,食盒里是一碟桂花糕,还有一壶菊花茶。“秋日干燥,晒药材费眼,” 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,“这菊花茶是用新采的菊花泡的,能清肝明目;桂花糕是用新收的糯米做的,您吃两块,歇歇眼睛。”
陈廷翰拿起一块桂花糕,入口软糯,带着桂花的甜香,是他喜欢的味道。他喝着菊花茶,看着程松韵继续刷着当归上的泥土,黄子枫则帮着把晒好的百合收进竹筐里,百合晒得恰到好处,既干了水分,又保持着淡淡的白色,没有被晒黄。
午后,阳光渐渐烈了起来,程松韵把前院的当归移到了树荫下,只留后院的天麻在阳光下晒着。“当归晒得差不多了,再晒就太干了,” 她对陈廷翰说,“天麻耐晒,多晒会儿能更好地保存。” 黄子枫则去后厨煮了一锅百合粥,粥里加了些莲子与冰糖,煮得软糯香甜,“秋日喝百合粥,能清润心肺,您喝一碗,也解解乏。”
夕阳西下时,药材基本都晒好了。三人把晒好的药材收进药房,程松韵负责将药材分类放进药柜,贴上写有药材名称与采收时间的木牌;黄子枫负责将药材的数量记录在账簿上,用红笔标出常用的药材,方便日后取用;陈廷翰则负责将易碎的天麻与百合放进陶罐里,密封好,避免受潮。
收拾完药房,天色已暗,黄子枫去后厨端来煮好的百合粥,三人坐在药房的小桌旁,喝着粥,聊着药材的储存方法,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药柜上,映着木牌上的字迹,满室温馨。
腊月三十这日,南宁城张灯结彩,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春联、挂灯笼,准备守岁。婉清医馆也早早歇了诊,陈廷翰坐在书房里,整理着婉清的书信,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,却让书房里显得格外安静。
“陈院使,该吃年夜饭了。” 黄子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起身打开门,只见前院的石桌上摆着一桌饭菜,有炖鸡、蒸鱼、炒青菜,还有一碗百合粥,都是他喜欢的菜。程松韵正站在桌旁,手里拿着两盏灯笼,灯笼上画着兰草与百合,是她亲手画的,已经点亮,暖黄的光映着灯笼上的图案,格外雅致。
“今日是除夕,咱们也热闹热闹。” 黄子枫把一双筷子递给陈廷翰,“我炖了鸡,加了些滇南的三七,能补补身子;鱼是刚从市集买的,新鲜得很,您尝尝。” 陈廷翰夹了一块鸡肉,炖得软烂,入口即化,三七的药香与鸡肉的鲜香融合在一起,味道极好。他又夹了一块鱼肉,刺很少,肉质细嫩,是黄子枫特意挑选的,怕他吃鱼时被刺卡到。
程松韵则把一盏灯笼递给陈廷翰:“这盏灯笼您拿着,一会儿咱们去婉清姑娘的墓前,给她点上,让她也看看这除夕的灯火。” 灯笼的柄是用光滑的竹制做的,握着很舒服,灯笼里的蜡烛是特制的,能燃烧很久,不会被风吹灭。
吃完饭,三人提着灯笼,踩着月光去西郊的梅花林。梅花林里的梅花已经开了,淡淡的梅香混合着月光的清辉,格外清幽。陈廷翰把灯笼放在婉清的墓碑前,暖黄的光映着墓碑上的字迹,“吾妻何婉清之墓” 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婉清,今日是除夕,我们来看你了。” 陈廷翰轻声说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,却依旧饱含深情,“这一年,子枫与松韵陪在我身边,医馆一切都好,南境的百姓也都安康,你放心。”
黄子枫把带来的百合放在墓碑前,百合是刚采的,还带着露水的清香:“婉清姑娘,这是今年最后一批百合,您喜欢的,我们给您带来了。” 程松韵则把一块桂花糕放在墓碑旁,用石板压着,“这糕是黄子枫做的,您尝尝,还是您以前喜欢的味道。”
三人在墓前站了许久,直到灯笼里的蜡烛快燃尽,才起身离开。返程的路上,黄子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,递给陈廷翰:“这是我做的护身符,里面装了些艾草与薄荷,能驱邪避灾,您带在身上,保平安。” 布包是用素色的棉布做的,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,是婉清生前最喜欢的花。
程松韵则从行囊里取出一件新做的棉袍,递给陈廷翰:“冬日寒冷,您那件旧棉袍有些薄了,这是我新做的,用了新棉花,暖和些,您过年穿。” 棉袍的布料是深蓝色的,是陈廷翰喜欢的颜色,领口与袖口都缝了柔软的棉布,穿着不硌人。
回到医馆时,已是深夜,窗外的鞭炮声依旧不绝。三人坐在前院的石桌旁,喝着温热的姜茶,聊着这一年的过往,还有来年的打算。黄子枫说,来年要扩大药膳坊,做出更多适合百姓的药膳;程松韵说,来年要在医馆的后院种更多的药材,方便取用;陈廷翰说,来年要多去滇南的蛮族部落义诊,让更多的百姓能看得起病。
月光洒在三人身上,暖黄的灯光映着他们的脸庞,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,没有刻意的讨好,只有平淡日常里的陪伴与慰藉。陈廷翰看着身边的黄子枫与程松韵,忽然觉得,婉清从未离开,她的爱与温暖,早已融入了婉清医馆的每一个角落,融入了这份细水长流的陪伴里。往后的岁月,无论风雨,这份温暖都会一直都在,如同春日的薄荷,夏日的油布,秋日的药材,冬日的灯笼,悄无声息,却从未缺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