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宝儿看着眼前这一幕——突然出现的尹昊清,被打翻的茶盏,被毁的草图,以及他急于推卸责任的指责……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怒火瞬间涌上心头!
昨夜他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言犹在耳,说什么要改变,要克制,可转眼间,他就因为嫉妒,做出这等幼稚又卑劣的举动!甚至敢做不敢当,反咬一口!
她抬起眼,目光冰冷如刀,直直射向尹昊清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,带着深深的鄙夷和彻底的失望:
“尹昊清!你真是……烂泥扶不上墙!”
“永远也改不了你这冲动易怒、敢做不敢当的德行!”
“看到我与大师兄商谈医馆,非要来搞破坏吗?这图碍着你什么了?!”
“请你立刻离开!我不想再看到你!”
尹昊清被她连珠炮似的斥责砸得晕头转向,脸色惨白,张了张嘴,想要解释那瞬间的心软和改变主意,想要说明是苏云澈使坏,可看着刘宝儿那厌恶的眼神,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,化为无声的苦涩。
他百口莫辩。
苏云澈站在刘宝儿身后,对着失魂落魄的尹昊清,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的弧度。
尹昊清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紧紧护着图纸、对他怒目而视的刘宝儿,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猛地转身,几乎是踉跄着,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。
阳光透过杏花花枝,在他离去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。
刘宝儿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紧紧攥着那湿了一角的图纸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心中除了愤怒和失望,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细微的抽痛。
然而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的心湖已被彻底搅乱。
那句“烂泥扶不上墙”,骂的是他,又何尝不是在对那个竟然会对他有所期待的自己在发出严厉的警告?了
她转身与苏云澈离开,刻意挺直了脊背,却感觉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,烙得她背心发烫。
心中乱成一团。
夜里,刘宝儿辗转难眠。
蓝氏是个心细如发的母亲,看到刘宝儿失态的样子,当着苏云澈的面没说什么。
等太子走了之后,蓝氏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了这些话:
“宝儿,太子与老爷的冲突,并不是政见不合。大多时候是老爷不懂变通,而太子又久居高位、年少气盛。你看他作为人上人,什么时候看人脸色?受人指责,而不吭声过?”
刘宝儿不吱声,她心里清楚,太子对她的纵容,不仅是救命之恩的感激,更多的是对她的情谊。
蓝氏继续温言说道:“太子这段时间以来契而不舍,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他的一时兴起,可如今看,似乎并不是这样……”
刘宝儿心里一动,但还是嘴硬道:“就是一时兴起!他能有什么长性?”
蓝氏笑笑,用手抚摸着女儿的秀发,缓缓道:“母亲希望你用心去感受,而不是被自己对他的印象所蒙蔽。下次见到太子不要这么无礼,不要仗着他的喜爱,而忘了尊卑……”
刘宝儿心里乱起来,是啊,他是太子,却从没在自己端着过。
所以,自己才把他当成出气筒,讽刺、挖苦、侮辱、责难……可他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。
正是这种心乱,让她在又一次听到窗外他低沉的声音时,没有立刻驱赶。
她想知道,经历了白天的冲突,他还会说什么。
这一次,他没有叩窗,只是站在阴影里,对着那扇紧闭的窗户,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口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
“宝儿,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,也不会信我。但我今天来,不是来纠缠,只是想告诉你……我的决心。”
屋内没有回应,但也没有立刻传来驱赶的声音。
尹昊清知道她在听,他继续道,语速不快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:“我承认,我看到苏云澈在你身边,我嫉妒得发狂!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坏事。你说得对,我不能再做烂泥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组织语言,然后清晰地说道:“我对你的心意,从未改变,也绝不会改变。我要的,不是让你委曲求全做什么侧妃!我要的,是明媒正娶,是八抬大轿,是让你成为我尹昊清名正言顺、唯一的正妻!”
窗内,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。
“我知道这很难,前路阻碍重重。父皇母后,朝局势力,李家的婚约……还有,你对我根深蒂固的不信任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,但更多的是坚定。
“但这些,我都会去解决,一个一个地解决。我已经……开始在暗中收集德妃与其母族结党营私、贪赃枉法的证据。扳倒他们,不仅能肃清朝纲,也能削弱尹成绪的势力,更能在父皇面前证明我的能力和手腕!这是我迈出的第一步,我要让你看到,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胡闹的废物,我有能力去争取我想要的未来,一个……有你的未来。”
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,虽然只是冰山一角,却足以震撼窗内的人。
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甜言蜜语,而是带着清晰政治谋划和实际行动的承诺。
屋内,长久的沉默。月光流淌,夜虫低鸣。
许久,就在尹昊清以为这次依旧不会有回应,准备黯然离开时,窗内,传来刘宝儿依旧清冷,却似乎少了几分冰刺的声音,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:
“说完了?”
“……说完了。”
“那就走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没有斥责,没有质疑,只是简短的三个字。
但尹昊清却仿佛听到了天籁!她听到了!她听完了他的全部计划!她没有立刻反驳,也没有嗤之以鼻!
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,低声道:“我走了,你……早些休息。”
然后,他如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,离开了刘府。
屋内,刘宝儿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,心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。
明媒正娶?唯一的正妻?
他可知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要与皇室祖制抗衡,要与维州李氏彻底决裂,要面对帝后的滔天怒火……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。
若是以前,她只会嗤之以鼻,认为这是他又一次不负责任的狂言。
但此刻,他语气中的决绝,他提及收集德妃罪证时那冷静而清晰的谋划……
这不再是一个冲动少年的空想,而是一个开始审视现实、并试图用行动去破局的储君的计划。
她不得不承认,她被震撼了。
不是因为他的承诺有多动听,而是因为他展现出的这种前所未有的、带着沉重分量的决心和与之匹配的、看似可行的初步行动。
他似乎在用行动证明,他并非完全是“烂泥”。
回到东宫,尹昊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
今晚的相会,虽然依旧隔着一扇窗,但他感觉,那扇紧闭的心扉,似乎被他这番笨拙却无比真诚的“蓝图”,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。
希望,如同暗夜中的萤火,虽微弱,却真实地亮了起来。
前路依旧漫漫,但太子的眼中,已燃起了更为坚定的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