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县衙,苏云站在书房窗前。
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——那是赵灵儿今日悄悄放在他案头的,触手生温,一如其人。
“大人,曹威的人已经撤走了。”
王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,低声汇报,
“不过,县外十里亭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商贩,应该是皇城司留的暗桩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苏云转过身,脸上没有丝毫意外,
“陛下不放心,情理之中。倒是黑风堡那边……”
“根据那杀手的供词,赵大山带人追踪到了他们在县内的一处暗桩。”
王猛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寒光,“要不要动手?”
苏云沉吟片刻,摇头:
“不必。打掉一个暗桩意义不大,反而打草惊蛇。黑风堡扎根河北道数十年,与地方豪强、官府甚至边军都有勾连,盘根错节。要动,就要连根拔起。”
他走到地图前,手指划过黄河以北的广袤区域:
“眼下最紧要的,是巩固青石县。观摩团回去后,青石县之名必然传遍朝野。我们要做的,是在陛下的旨意到来之前,把根基打得更牢。”
“大人是担心……”
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”
苏云淡淡道,“青石县如今已是众矢之的。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。所以,在离开之前,我要再做几件事。”
王猛神情一凛,猛地抬头:“大人要离开?”
“迟早的事。”苏云的目光遥遥望向汴京方向,
“陛下既然派皇城司来了,又默许郡主在此,下一步,必然是要我去京城。只是时间早晚问题。”
书房内一时寂静。
片刻后,苏云忽然问道:“王猛,你跟了我多久了?”
“自黄河决堤那日算起,一年零三个月。”王猛毫不犹豫地答道。
“这一年多,辛苦你了。”苏云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,
“我若离开,青石县这副担子,你要挑起来,福伯年岁大了,我打算此次带他入京。”
“大人!”王猛急了,“属下也愿随大人进京!”
苏云笑了:“你当然要随我进京。但青石县是我们的根,必须有人守好。刘石匠、赵铁他们管技术可以,但统筹全局,非你莫属。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:“在这之前,我要先做一件事——去青云峰。”
“青云峰?”王猛一愣,
“那地方山高林密,常有猛兽出没,大人去那里做什么?”
“视察煤矿和石灰矿的新矿点是一方面。”
苏云眼中闪过深意,“另一方面,青石县发展太快,许多人都绷紧了弦,该松一松了。郡主来此数月,也未曾真正见识过青石县的山川风物。我打算邀她同往,就当……散散心。”
王猛瞬间会意,脸上露出憨直的笑容:
“属下明白了。我立刻安排护卫。”
“让赵大山挑几个‘暗夜’侦察队的好手,轻装简行,此行也当一次他们的野外拉练。”
苏云想了想,补充道,“郡主那边,阿影必然要随行。人数不宜过多,二十人以内。”
“是!”
王猛正要退下,苏云又叫住他:
“对了,让工坊加急赶制几把新式的弩。就是按我上次图纸改进的那种,可以连发三矢的‘三叠弩’。青云峰深处,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大家伙。”
“属下这就去办!”
王猛离去后,苏云重新走到窗前。
青云峰之行,表面是放松,实则有多重考量:
一来,确实需要实地勘察新矿点,为下一步工业扩张规划产能。
二来,与郡主独处(相对而言)的机会,可以进一步了解这位皇室贵女真正的意图,以及她背后,那位官家的真实想法。
三来……他也确实想暂时离开这纷扰的县衙,呼吸一口山野的纯净空气。
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一个远离皇城司眼线的“移动靶场”,来检验“暗夜”和那些新式装备的真正成色。
……
两日后,清晨。
一行二十余人的队伍,自青石县城东门而出,向着连绵的青云山脉行去。
队伍最前方,苏云与赵灵儿并肩而行。
两人都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,苏云依旧是青衫,只是收束了袖口和裤脚,显得英挺了几分。
赵灵儿则是一身湖绿色的窄袖骑装,长发高高束起,更添了几分飒爽英气。
“想不到,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。”
赵灵儿侧过头,看着苏云,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。
“劳逸结合,方是长久之道。”
苏云目视前方,随口应道,“再说,总不能让郡主殿下觉得,我青石县只有黄土水泥,没有绿水青山吧?”
赵灵儿轻哼一声,没有接话,眸子里却漾开一圈笑意。
队伍之中,赵大山带着十名“暗夜”侦察队的精锐,警惕地散布在四周。
他们看似随意地走着,但每个人的位置都恰到好处,将苏云和赵灵儿护在核心,彼此的视线能覆盖所有方向。
阿影则如影子般跟在赵灵儿身后半步之遥,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。
“吼——!”
正行进间,左侧的密林中,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!
林中鸟雀惊飞,一股腥风扑面而来!
队伍中的马匹一阵骚动,连苏云和赵灵儿的坐骑都有些不安地刨着蹄子。
“保护大人和郡主!”
赵大山低喝一声,十名队员瞬间反应,五人持盾上前,组成一道半圆形的盾墙,另外五人则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物事。
那是一种造型奇特的短弩,通体漆黑,比寻常手弩略大,弩臂上却巧妙地叠加了三层弓弦和箭槽,显得异常精悍。
正是苏云画出图纸,由工坊连夜赶制的“三叠弩”!
“别慌。”
苏云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沉稳,他抬手制止了准备射击的队员。
话音未落,一头体型硕大、吊睛白额的猛虎,从林中一跃而出,拦在了官道正中!
它弓着背,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咆哮,一双铜铃般的虎目死死盯着这群不速之客,充满了嗜血的威胁。
“畜生找死!”赵大山怒目圆睁,就要下令放箭。
“等等!”苏云再次制止。
他的目光没有看那头猛虎,而是死死盯着猛虎身后的密林深处,眉头紧紧皱起。
不对劲!
这头老虎出现的太突兀,也太……巧合了。
青云峰外围,虽有野兽,但极少有猛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拦路。
而且,这头虎的眼神,虽凶狠,却带着一丝……焦躁和被迫?
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直沉默的阿影,也猛地扭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密林,厉声喝道:
“有埋伏!不止一方人!”
“咻——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,一道尖锐的破空声,从猛虎身后的密林中骤然响起!
一支黑色的羽箭,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,目标却不是队伍中的任何人,而是那头拦路的猛虎!
“噗!”
羽箭精准地射入了猛虎的后臀!
“嗷——!!”
吃痛的猛虎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,被剧痛彻底激怒了兽性,它不再对峙,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黄黑相间的残影,带着腥风,猛地扑向了队伍!
与此同时!
在队伍右侧数十丈外的另一片山坡上,又是数道破空声响起!
“咻咻咻!”
数支弩箭,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,越过众人头顶,目标直指队伍最核心的——苏云!
前后夹击!驱虎为引!
所图甚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