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灵儿最终还是以“赵计吏”的装束,在阿影的护卫下,悄然离开了县衙。
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正如她当初悄然到来一样。
只是这一次,所有人都知道,这位看似清秀的“赵计吏”,是大宋最尊贵的郡主。
而青石县,从此便烙上了皇家关注的印记。
赵灵儿前脚刚走,王猛那魁梧的身影便从二楼的楼梯口探了出来,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、憨直的兴奋。
他快步走到苏云面前,压低了声音,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:“大人,您这下……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!”
苏云正端着茶杯,闻言手一抖,差点把茶水给洒了。
他抬眼,没好气地瞪了王猛一眼。
“皇亲国戚?”苏云放下茶杯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“你觉得这是好事?”
王猛被问得一愣,挠了挠头皮,有些不解:“郡主殿下明显是向着咱们的,这…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?”
“是好事,也是催命符。”
苏云站起身,缓缓走到书房中央,神色重新变得凝重。
“观摩团带着震撼和恐惧回京,钱林和魏雍的下场,会像两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某些人的脸上。”
“以前,他们只当我是个有些新奇手段的地方县令,可以随意拿捏。
现在,在他们眼里,我恐怕已经是一个勾结上了皇室,既能赚钱,又能练兵,还能蛊惑人心的心腹大患了。”
苏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:“下一次,再来的,就不会是栽赃嫁祸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。来的,只会是真正的雷霆之击!”
王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与杀气。
他明白了,青石县看似赢了,实则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!
“大人,您说怎么办?俺听你的!”
“‘黄河巡检队’,名义上是巡河缉盗,如今已是半公开的县兵,用来维持治安、震慑宵小足够了。”
苏云的声音沉稳有力,“但要应对接下来的风暴,还远远不够。”
他看着王猛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决定,在巡检队的基础上,抽调最顶尖的精锐,秘密筹建一支真正的‘快速反应队’。”
“这支队伍,不入县衙名册,不领朝廷俸禄,只对我一人负责。对外,他们是分散在各行各业的普通人;对内,他们是能在最短时间内集结,执行最凶险任务的刀尖。”
苏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。
“这支队伍,就叫‘暗夜’。”
“队长,由周策担任。副队长,赵大山。”
听到这两个名字,王猛猛地一怔,下意识地便要开口。
他才是巡检队的总教头,这支精锐中的精锐,为何……
苏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没等他问出口,便抬手制止了他。
“王猛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
苏云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,他走到王猛面前,亲手扶住他的肩膀,
“‘暗夜’是刀,是用来主动出击的。而你,是我为青石县准备的盾,是定海神针。”
王猛愣住了。
“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青石县。”
苏云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远见,
“汴京那潭水,我迟早要亲自去搅一搅。等我离开之后,这偌大的青石县,这数万人的身家性命,这我们亲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一切,我能托付给谁?”
苏云的目光,灼灼地看着王猛。
“只有你。”
轰!
王猛的脑子,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!
他以为,自己只是苏云麾下最能打的一员悍将。
却从未想过,在苏云的规划里,自己竟然是……是这整个青石县基业的继承者!
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,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和不解,直冲眼眶。
这个顶天立地的沙场汉子,眼圈竟猛地红了。
“扑通!”
王猛双膝一软,重重地跪了下去,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地砖上,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。
“大人!王猛这条命就是您的!从今往后,俺……”
“起来!”
苏云一把将他拽了起来,神情严肃。
“不许再提什么命不命的!更不许在人前人后提什么效忠!”
他盯着王猛的眼睛,沉声道:“记住,我们不是在造反。我苏云,也没那么大的野心,我只想带着大伙儿,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,当个富家翁。”
“可是,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,他们容不下我们这些泥腿子靠自己的双手挺直腰杆。我们不反抗,他们就会把我们连皮带骨,吃得一干二净!”
“我们做的所有事,不是为了谋反,而是为了活下去!为了保护我们来之不易的一切!”
王猛怔怔地看着苏云,心中那点“封侯拜将”的江湖气,被这番话彻底击碎。
他终于明白了苏云那看似离经叛道的行为背后,最朴素、也最坚韧的初衷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神里再无半分疑惑,只剩下钢铁般的坚定。
“俺,明白了!”
……
半个时辰后。
周策和赵大山,这两个被苏云亲自点将的年轻人,站在了书房内。
当他们从苏云口中,听闻了“暗夜”的构想和即将面临的血雨腥风后,两个年轻人的脸上,非但没有恐惧,反而燃起了斗志。
“大人,您放心!”周策率先抱拳,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兴奋的光芒,
“属下必将‘暗夜’的眼睛,布满青石县的每一个角落,任何风吹草动,都逃不过我们的监视!”
“俺也一样!”赵大山瓮声瓮气地接口,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白牙,
“谁敢伸爪子,俺就负责把他的爪子给剁了!”
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‘暗夜’将分为两支分队。”
苏云看着二人,
“一支,为武力分队,负责攻坚、抓捕、以及正面冲突,由赵大山你来负责。”
猎户出身的赵大山,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悍不畏死的勇气,最适合干这个。
“另一支,为侦察分队,负责情报搜集、渗透、跟踪与反侦察,由周策你负责。”
心思缜密、擅长战术推演的周策,正是这支分队的最佳人选。
苏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:
“周策任‘暗夜’队长,赵大山任副队长。你们二人,一文一武,一明一暗,有没有信心齐心协力,把这支队伍给我抓起来?”
两人齐齐抱拳,单膝跪地,声音铿锵有力:“属下愿立军令状,豁出这条性命,也绝不辜负大人信赖!”
“好!”苏云将二人扶起,“去吧,人从新军里挑,要最好的!钱粮装备,福伯那里无限量供应!”
“暗夜”的雏形,就此搭建。
二人领命退下后,书房内,重归寂静。
苏云却没有休息,他回到案前,铺开一张张崭新的白纸,拿起炭笔。
苏云重新坐回书案前,铺开一张白纸。
他没有再去看那张舆图,而是提起了炭笔。
冷兵器时代的战斗,除了依靠人的勇武和战术,装备的优劣同样至关重要。
苏云的脑海中,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在翻腾。
他凭借着前世的记忆,开始在纸上勾勒、设计。
这一次,他画的不再是建筑图纸。
纸上,渐渐出现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怪异器物。
那不是刀枪剑戟,也不是弓弩箭矢。
而是一些看似不起眼,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作用的“非标准”装备。
比如,一种用多层鞣制牛皮和薄钢片夹层制成的轻便防刺服,足以抵挡大部分刀剑的劈砍和穿刺,却比沉重的铁甲轻便得多。
比如,一种结构简单的手持式小型连弩,牺牲了射程和威力,却换来了极快的射速,适合在巷战和突袭中形成瞬间的火力压制。
再比如,一种混合了石灰粉、辣椒粉和细沙的“致盲弹”,用油纸包包裹,投掷出去,能在瞬间让敌人睁不开眼,丧失战斗力……
一张张图纸,从他的笔下诞生。
苏云画得极为专注,连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都未曾察觉。
“大人,夜深了,老奴给您炖了碗参汤。”
福伯的声音,让苏云从沉浸的世界中惊醒。
他下意识地便要将图纸收起,但想了想,还是停下了动作。
福伯将汤碗放下,好奇地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摊开的图纸,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困惑。
“大人,您这是……在画什么新式的农具吗?还是……什么坛坛罐罐?”
在他看来,那些东西奇形怪状,完全无法与任何他认知里的事物联系起来。
苏云笑了笑,拿起那张画着“致盲弹”的图纸,吹了吹上面的炭灰。
“福伯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
“这些,是能让我们的孩子,少流血的东西。”
福伯闻言,身躯猛地一震。
苏云将那张图纸递到福伯面前。
“福伯,天亮之后,你亲自去一趟刘石匠家的那个陶窑,再去找城里最好的王铁匠。”
“就说我说的,我要一批这样的‘陶罐’,罐壁要厚实,烧制要密。我还要大量的‘铁砂’,要最粗砺、最尖锐的那种。”
苏云的目光扫过福伯那张写满震惊的脸,声音压得更低。
“有多少,就要多少。”
“记住,此事,除了你我二人,不得让第三人知晓!对外只说,县里要烧一批新式的咸菜坛子。”
福伯颤抖着手,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图纸。
老管家什么都没问,只是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,揣进怀里,贴身放好。
他躬身,应了一声。
“老奴……遵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