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兆府,后堂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酒味,还有腐肉被剔除时发出的焦糊气,令人作呕。
“忍着点。”
李清歌神情专注,手中的银刀在烛火上燎过,随后手腕一翻,快准狠地刮下。
“嘶——!”
屠夫(屠九)这条平日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硬汉,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额头上青筋暴起,冷汗顺着满脸横肉往下淌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他那只原本粗壮如铁的大手,此刻掌心处被剜去了一大块肉,露出了森森白骨。
更可怕的是,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,仿佛被地狱烈火灼烧过一般,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黑水。
“这玩意儿真他娘的邪性……”屠夫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,声音发颤。
“老子练了三十年铁砂掌,寻常刀剑都难伤分毫,碰这粉末一下,居然直接烂到了骨头里,像是有活物在往里钻!”
就在半个时辰前,他们在钱家粮仓的深处发现了那五十袋惨白粉末,屠夫不慎沾染,当场皮开肉绽。
“这不仅是腐蚀。”
李清歌将剔除的烂肉扔进火盆。
“滋滋——”
火盆里瞬间腾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黑烟,那烟雾扭曲升腾。
李清歌脱下染血的手套,她素来稳如泰山的手指,此刻竟在微微颤抖。
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。
“这是‘腐骨瘟’的母粉。早在百年前,就被列为禁忌。”
李清歌看向龙晨,声音清冷彻骨,却藏着滔天的怒火:
“当年巫神教用它,一夜之间让南疆一座三万人的边城变成了死域。屠夫内力深厚才只烂了手,若是百姓喝下……不出三天,整个京都就是一座巨大的乱葬岗。”
“一人染病,全家死绝;十人染病,全城陪葬。”
最后这八个字,像是一记记重锤,砸在死一般寂静的后堂里。
柳京缩在椅子上,脸色惨白如纸,手里还死死抱着那本从刘承家抄来的账册,浑身哆嗦得像筛糠:
“侯……侯爷,那咱们明日一早,还去敲登闻鼓吗?这可是灭绝人性的屠城大罪啊!必须立刻禀报陛下,请三法司会审!”
“敲鼓?走流程?”
龙晨坐在太师椅上,手里把玩着一块从粮仓带回来的残片,上面那个“黑龙吞尾”的影阁标记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“柳京,你脑子还没转过来。”
龙晨指尖猛地发力,“咔嚓”一声,那块残片化为齑粉,从指缝间洒落。
“送进宫?那是文官的主场,是东方朔的棋盘。进了宫,这本要命的铁证就会变成他们互相扯皮的废纸。他们有一百种方法狡辩,说是刘承栽赃,说是毫不知情。”
龙晨站起身,走到柳京面前,一把夺过那本厚重的账册。
“陛下为了朝局平衡,顶多罚他三年俸禄,但这满城的百姓,那时候骨头都烂没了!”
“那……那这账本怎么办?”柳京看着空空如也的手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这可是咱们唯一的底牌啊。”
“既然他想玩阴的,想拿满城百姓的命来炼蛊,来掩盖影阁的痕迹。”
龙晨走到窗边,猛地推开窗棂。
冷风灌入,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,眼底那抹猩红的杀意再次燃起,比夜色更浓。
“那老子就不跟他玩阴谋,老子跟他玩‘阳谋’!”
龙晨猛地转身,目光如刀,死死盯着魏战。
“传令下去!立刻张贴告示,昭告全城!”
“就说……户部尚书刘承为了活命,在狱中已经招供了!他不仅招认囤积居奇,更交出了一本足以诛九族的‘通敌铁证’,直指当朝首辅!”
“明日午时三刻,菜市口,本侯将手持天子剑,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公开宣读此账本,把这天捅个窟窿!”
“什么?!”
柳京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:
“侯……侯爷!不提毒粉的事?只提账本?而且不审直接公开?这是逼宫啊!东方朔会疯的!”
“我就是要逼他疯。”
龙晨将那本账册重重拍在桌案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“毒粮的事一旦公开,全城恐慌,百姓暴动,正好遂了他们的意。我要把毒粮的事压死,只用这本账册做饵。”
柳京虽然吓得哆嗦,但听到“账本”二字,作为商人的本能让他脑中灵光一闪,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:
“侯……侯爷这招绝啊!东方朔那老狐狸富可敌国,这账本不仅是他的命,更是他半个家底。哪怕是为了钱,今晚他也得拼命!”
“没错。”龙晨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“东方朔是个聪明人,也是个多疑的人。如果我今晚偷偷把账本送进宫,他或许还会观望。但我大张旗鼓地要在明天公审,还要当众念账本,他就坐不住了。”
“他不敢赌刘承是不是真的招了,更不敢赌这账本里到底记了什么。”
“一旦明天我在菜市口把这盖子揭开,他就彻底完了,神仙也救不了他。”
龙晨拔出桌上的天子剑,剑锋指地,声音冷硬如铁。
“今晚,就是他最后的机会。”
“要么劫狱救人,要么杀人灭口,要么……来抢这本账册!”
龙晨看向魏战和屠夫,眼中的杀意不再掩饰。
“魏战,屠夫!”
“末将在!”二人齐声大喝,杀气腾腾。
“京兆府大门彻夜常开,撤去甲士守卫!”
龙晨大马金刀地坐回太师椅,随手将那本要命的账册扔在桌案正中,天子剑横陈于侧,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“把灯都点上!要把这大堂照得亮如白昼!把那五十袋毒粉也就摆在旁边!”
“我就坐在这儿,等着东方朔那老狗派人来取。”
烛火跳动,映照着龙晨那张冷峻如修罗的脸。
“这出空城计,我看他敢不敢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