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满站在结界前,掌心的血还在渗。他没包扎,任由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。每一滴落在地上,都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,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。
黄大贵靠在石头上,肩膀上的布条已经湿透。他盯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,嘴里念叨着什么,手指在地上划了几道线。
“你刚才说它会自己开?”老头抬头,“现在呢?它开吗?”
陈小满没说话,把手按了上去。
血一碰上结界,整片空气就抖了一下。不是震动,是那种肉眼看不到、但能从骨头里感觉到的颤动。他的手像插进了一块冻住的油里,冷得发麻。
“有反应。”他说。
黄大贵立刻坐直,“再来一次,别松手。”
陈小满咬牙,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玉牌。玉牌刚露出来,表面就开始冒黑气。他把玉牌贴在结界上,和手掌并排。
这一次,抖得更厉害了。
地下的罗盘指针猛地一顿,然后开始逆时针转。转到一半,“咔”一声,断了。
“行了!”黄大贵突然喊,“我看到了!它每九下跳一次,中间半息是空的!就是那时候!”
陈小满收回手,掌心血口裂得更深。他喘了口气,把白小染往上托了托。她还在昏睡,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。
“准备动手。”他说。
黄大贵从怀里摸出三根黄符,贴在自己额角、胸口和手心。符纸一沾皮肤就变黑,但他脸色没变。他趴在地上,耳朵贴石面,开始数。
“一……二……七……八……”
说到“九”的时候,他猛拍地面。
一道黄光从掌心炸开,顺着石缝钻进去。远处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。
结界晃了。
不是整体,是右下角那一块,出现了细纹。像玻璃裂了,但没人去修。
“就是现在!”黄大贵吼。
陈小满立刻抬手,把罗盘残片塞进裂缝里。碎铜卡在里面,发出“吱嘎”声。他再用血抹上去,这次不是滴,是整片糊过去。
结界开始反压。
一股力从里面推出来,把他往后顶。他脚跟在地上划出两道沟,膝盖弯下去又撑住。背上白小染的身体晃了晃,发丝扫过他脖子。
“不行!”黄大贵喊,“它要合上了!”
陈小满低头,从背包里抓出铁皮罐。打开,倒出最后一点红色粉末。这是安神丹磨的,混着他之前吐过的血,结成了块。
他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药粉上。
灰红色的糊状物直接甩向裂缝。
药一碰结界,立刻烧起来。不是明火,是那种从内部发烫的燃烧。裂缝边缘开始发红,像铁板被烤过。
“再加一把!”黄大贵双手撑地,整个人往前扑,“我还能撑三息!”
陈小满闭眼,把手伸进自己胸口的衣服里。
他抠出一块布,是奶奶留下的。布上绣着一个看不清的符,边角已经烂了。他把布按在额头上,用力一扯。
头皮一阵刺痛。
那一瞬间,脑子里好像多了点东西。不是声音,也不是画面,是一种“知道”——他知道这结界是怎么搭起来的,也知道它哪一根线最弱。
他睁开眼,指着左上方,“那里,第三道纹下面。”
黄大贵没问为什么,直接把手里的黄符全甩出去。符纸在空中散开,像一群黄蜂撞向指定位置。
“轰”一下,整片结界抖了起来。
裂缝扩大,从一条线变成一张嘴。黑气从里面涌出来,带着一股腐臭味。风突然变了方向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
陈小满抓住机会,把奶奶的布条塞进裂缝深处。
布一进去就烧没了。
但结界停了一下。
就在那一瞬,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。
不是一句两句,是一堆人同时开口。声音很齐,像是背书,又像是祷告。内容听不清,可节奏很熟。
他想起来了。
那是出马弟子请仙时念的引子。只是被倒着念。
“他们在逆请。”他低声说。
黄大贵脸色变了,“拿活人当仙家供?疯了。”
陈小满没答。他把最后一颗安神丹拿出来,放在手心。药丸很小,红色,表面有裂纹。他用指甲在上面刻了个符号,是他小时候奶奶教的,叫“断因果”。
他把药丸按进裂缝。
药丸陷进去一半的时候,整个结界突然静了。
所有声音都停了。
连风都不吹了。
然后,从里面传出一声“咔”。
像是锁断了。
裂缝从中间裂开,左右分开。黑气往外喷,地面开始塌。陈小满往后退,抱着白小染蹲下。黄大贵滚到一边,抓起地上的石头往嘴里塞了一块。
“含着,避邪。”他嘟囔。
结界彻底碎了。
没有巨响,也没有闪光。就是那么悄无声息地散了,像一层霜化了。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条路,笔直,铺着黑石板,两边站着人。
都是活人。
他们穿着旧衣服,低着头,手里捧着灯。灯是白的,照在地上没有影子。他们不动,也不说话,但眼睛都在转,偷偷看这边。
最远的地方,那座建筑还在。四四方方,墙上画着蛇缠树的图。旗杆上的手臂也还在,五指张开,指尖朝下。
风从山谷里吹出来,带着一股甜腥味。
陈小满站起身,腿还有点软。他把白小染背好,往前走了一步。
黄大贵爬起来,拦在他前面。
“你真要进去?”
陈小满绕开他,继续走。
老头没再拦,只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罗盘,放进兜里。
“那你记住,”他说,“里面的东西不认规矩,也不讲道理。你要是听到谁叫你名字,别答应。”
陈小满停下。
他回头看了眼。
黄大贵站在原地,一只手扶着石头,脸色发青。
“还有,”老头低声说,“你背上的姑娘,如果突然说话,你也别理。”
陈小满没应。
他转身,迈步走上石板路。
第一块石头下陷了半寸。
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,是黄大贵跟了上来。
两人一前一后,走进山谷。
两边的人缓缓抬起头。
灯光映在他们脸上,眼睛是全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