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停了。
深渊边缘的碎石不再下落,可陈小满站在那儿,像被钉住了一样。柳七爷的话还在耳边打转,不是回音,是刀子,一句句往心口剜。他没动,也没说话,只是低头看着手心那摊发绿的血。
黄大贵喘得像破风箱,前爪压着断骨,灰毛沾着泥和血。他抬头看了眼陈小满,嗓子哑了:“你还站在这儿等啥?等他再讲个故事把你听哭?”
陈小满没理他。
他把至阳井水倒进嘴里,冰得脑门一炸,接着又吐出来。第二口咽下去,第三口含着不动。寒气顺着喉咙往下爬,体内的绿线像是被冻住了,游得慢了些。
“她说过的话,才是真的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干得像砂纸磨墙,“她说‘别信幻象’,那就别信。”
他抬手抹掉嘴角的水渍,从怀里摸出阴阳玉,贴在胸口。玉石一凉,地下的动静立刻变了——不再是混乱的震颤,而是有节奏的脉动,像心跳,但更沉,带着金石之音。
“老宅后山。”他把白小染背起来,布包轻得不像活人,“五行灵地还能用。”
黄大贵咧嘴:“你就这么确定?万一那边也塌了呢?”
“塌了就重新垒。”陈小满迈步往前走,“总不能让她白死。”
路不好走。巷子歪斜,砖块横七竖八堆着,踩上去哗啦响。远处警报声早没了,整片老城区安静得反常,连风都不刮。陈小满每走一步,肩头伤口就抽一下,护甲嗡鸣不止,像是随时要散架。
到了后山,林子烧过一半,焦黑的树干戳向天空。空地上,五根石柱围成圈,地面刻着阵纹,裂了几道缝,灵气稀薄得几乎感应不到。
“五灵诛邪阵……”黄大贵喘着气蹲下,“这破烂样能启动?”
“能。”陈小满抽出匕首,在手腕上划了一道。
血滴进中央阵眼,不是红的,是泛着金光的暗红。血一落,沟壑里微微亮起一线,顺着纹路爬行,点亮东边青龙柱,接着是西边白虎柱。其他三柱依旧黯淡。
“还差三个。”黄大贵咬牙,“我来南边。”
他喷出一口灰雾,缠上朱雀柱,嘶声道:“草仙!借你根须连地气!”
地面震动,几根枯藤破土而出,缠住柱底,另一头扎进裂缝。灵气稍稍回流,南柱闪了两下,稳住微光。
“北玄武、中勾陈……没人了。”黄大贵瘫坐下来,“靠你了。”
陈小满盘膝坐下,掌心按住阵心。他默念口诀,掌堂灵力缓缓扩散,在头顶形成一层薄光,罩住石碑封印。碑面裂痕原本越扩越大,此刻竟慢慢收拢。
“再撑一会儿。”他低声说,“她快出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轰的一声,石碑炸开。白光涌出,一个身影踏步走出——白发垂腰,衣袍残旧,却站得笔直。
奶奶。
她没看陈小满,径直走向阵眼,手中握着一枚古朴令牌,四角雕龙,中央刻着“掌堂”二字。她将令牌插入凹槽。
金光冲天而起。
五根石柱同时亮起,阵纹全燃,空中浮现出巨大的符印,缓缓旋转。灵气如潮水般回灌,焦林间的空气都变得厚重。
“成了。”黄大贵咧嘴笑了下,随即咳出一口血。
奶奶转身看向陈小满,眼神平静。“你不该来的。”
“你说过,命再贱,也得自己扛。”陈小满抬头,“现在,轮到我了。”
她没再说什么,只是抬手,在他额上轻轻一点。一道暖流涌入识海,不是力量,是记忆——一场大火,一座祠堂,七个黑影围着一个婴儿,而她扑上去,将孩子护在身下。
“我不是喂你给他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风,“我是骗他,让你活。”
光影消散,她的身影也开始变淡。
“等等!”陈小满伸手,“你还没……”
“我已经说了太多。”她笑了笑,“剩下的,你自己走。”
话音落,人已不见。唯有那枚令牌嵌在阵心,微微发烫。
陈小满坐在原地,拳头攥得发抖。黄大贵想安慰,张了张嘴,最后只哼了句:“女人呐,都爱演悲情戏码。”
就在这时,背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布包动了。
陈小满猛地回头。白小染仍闭着眼,可睫毛在颤,眉心浮现一道赤色狐印。他赶紧割破手指,以血画符,按在她眉心。
“白小染。”
没反应。
“白小染!”
第二遍,符纸自燃。
她眼皮猛地一跳。
第三遍,他几乎是吼出来的:“醒来!”
她睁开了眼。
瞳孔不再是浅红,而是熔金般的颜色,像是能把人烧穿。她盯着陈小满,嘴唇动了动。
“……该我还了。”
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阵法嗡鸣加剧。她周身浮起一层金焰,靠近的黑雾瞬间焚尽,连地面焦土都被炼出琉璃光泽。
说完,她头一偏,又昏了过去。
可这一次,布包里的温度高得吓人,像是揣了块烧红的铁。
黄大贵瞪着她:“她刚才……是不是说‘还’?”
陈小满没答。他盯着阵眼中的令牌,慢慢抬起手,按在上面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他问。
阵法回应似的震了一下。
远处,城市依旧倾斜,路灯歪着,电线垂地。但这里,金光笼罩,静得能听见符纹燃烧的噼啪声。
黄大贵撑着站起来,灰雾绕鼻:“你要动手,我就陪你疯一回。”
陈小满点头,正要说话。
忽然,令牌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,像是被血浸出来的:
“以命为引,方可诛邪。”
他盯着那八个字,手指一点点收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