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焰刚腾起半尺高,就被血雨砸得嘶嘶作响,转眼灭了个干净。火星子还没落地,陈小满已经扑过去把白小染往墙角搂,后背一弓,整个人像块破布似的挡在她前面。雨水打在肩上,火辣辣地疼,像是有人拿烙铁一点一点烫。
他咬牙没出声。
黄大贵从地上弹起来,尾巴一甩就冲到了外头。“别出来!”陈小满吼了一声,可老头已经张开嘴,舌尖一咬,喷出一口灰蒙蒙的雾气。那雾不散,反倒往上飘,在高台上方结成一层薄膜,把血雨挡慢了几分。
“你疯了?”陈小满声音发紧。
“我不疯谁疯?”黄大贵回头咧嘴一笑,脸上的皱纹都裂开了,“你现在抱着个昏的,自己也快站不住,我不顶着,难道等雨把你俩腌入味?”
话音刚落,一滴血雨穿透雾层,正砸在他头顶。老头闷哼一声,头发焦了一片,往下簌簌掉渣。
陈小满喉咙一堵。他想让黄大贵回来,可张了张嘴,又咽了回去。他知道这老头脾气——劝不动,骂不退,越危险越往前凑。
血雨越下越密,噼里啪啦敲在废墟上,冒起一层层白烟。他胳膊上刚结痂的口子被淋开,血混着雨水往下淌。灵力一动,护体光晕刚亮起来,就被雨滴压得忽明忽暗,最后“啪”地碎了,像玻璃碴子撒了一地。
他立刻收手。
再试一次,灵力刚离体,竟被雨丝缠住,顺着经脉倒灌进来。一股腥臭直冲脑门,眼前一黑,差点跪下去。
“别用了。”一个声音忽然钻进耳朵,轻得像风吹纸片,“你的气挡不住它。”
陈小满浑身一僵。
是奶奶的声音。
不是幻觉。那语气、节奏,和小时候他半夜惊醒时听到的一模一样。她说:“这是柳七爷的百年精血化成的雨,沾魂蚀骨。凡有灵的东西,碰了都会烂。”
他死死攥住桃木刀柄,指节发白。“那怎么办?”
“至阳之物。”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,像是隔着千山万水,“能烧尽阴邪的……东西。找到了,才能活。”
“什么东西算至阳?”他追问。
回答没来。
风一卷,那声音就没了,仿佛从来没出现过。
可他知道,这不是幻听。奶奶不会无缘无故开口。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用命换来的缝隙里挤出来的。
他低头看自己手臂,血痕已经开始发紫,边缘微微肿起。再看黄大贵,老头蹲在屏障边缘,背上毛掉了大半,露出的皮肉泛着青黑色,还在往外渗黄水。
“你还撑得住?”陈小满问。
“你说呢?”黄大贵喘了口气,抬手抹了把脸,“我现在像不像刚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老狗?”
“像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。”老头咧嘴,笑得龇牙,“但我还能站。你别管我,想想接下来去哪儿。”
陈小满没答。
他盯着远处祖宅的方向。那里埋着一口井,奶奶以前提过一次,说“那是咱家最后的底牌,不到绝路不能动”。当时他不懂,现在想来,那口井,可能就是她说的“至阳之物”。
可现在走不了。
血雨没停,行尸也没散。阵中那群东西虽然乱了一会儿,但火一灭,它们又站起来了。小女孩还站在最前头,湿透的裙子贴在身上,娃娃只剩一只眼,直勾勾地望过来。
她没动,其他人也没动。
可那种安静比嚎叫更吓人。
陈小满把白小染往上扶了扶,低声说:“再等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黄大贵咳嗽两声,“等雨把咱们泡软了,他们上来啃?”
“等雨变小。”他说,“这种术法撑不了太久。他借天象施咒,消耗的是本源。拖得越久,他自己越伤。”
黄大贵扭头看他一眼:“你还懂这些?”
“奶奶教的。”他扯了下嘴角,“小时候她说,邪修最爱装神弄鬼,其实最怕耗。越是声势大,死得越快。”
“那你倒是早说啊!”老头翻白眼,“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在这儿等死!”
话音未落,屏障“咔”地裂了一道缝。
血雨砸下来,正中黄大贵肩膀。他身子一晃,单膝跪地,嘴里“嘶”了一声。
“回来!”陈小满伸手去拉。
“来不及了。”老头摆摆手,硬是撑着站起来,又咬破舌尖,喷出最后一口灰气补上去。裂缝暂时合拢,可那层膜已经薄得透明,随时会破。
陈小满猛地撕下衣袖,缠住手臂伤口,用力勒紧。血流慢了些。他闭眼,把残存的灵力全收回丹田,不再外放。皮肤上的灼痛还在,但他忍住了没动。
他知道,现在拼的就是谁熬得久。
雨还在下。
黄大贵的呼吸越来越粗,身上的气味也开始不对劲,像是腐叶堆里沤久了的根茎。他的毛还在掉,连眉毛都稀了,整张脸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。
“我说…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哑得不像人,“你要真找到那口井,记得给我留点水。我想洗个澡,这身味儿我自己都嫌。”
陈小满看了他一眼,点头:“行,给你留半桶。”
“够义气。”老头咧嘴,笑得艰难。
就在这时,乌云深处传来一声低笑。
不是雷,也不是风。
是柳七爷。
“小辈。”那声音慢悠悠的,带着笑意,“你以为躲着就能活?我的血,已经在你骨头里爬了。”
陈小满没抬头。
他只是把白小染搂得更紧了些,另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布袋——里面还有几粒草籽,干瘪瘪的,但还能用。
他没扔。
他在等。
等一个空档,哪怕一秒。
雨势忽然弱了一瞬。
黄大贵的屏障“啪”地碎了。
血雨直接砸下来,陈小满侧身一滚,护住白小染,后背却被淋了个正着。皮肉立刻刺痛,像是有虫子在爬。
他咬牙爬起来,目光扫过废墟,锁定祖宅方向。
可以走了。
他弯腰背起白小染,一手扶住墙,一步步往高台边缘挪。
黄大贵瘫在地上,抬手拽住他裤脚:“等等……东南角……有动静……”
陈小满停下。
他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去——
一道黑影贴着断墙移动,速度极慢,像是怕被人发现。那人手里抱着个坛子,封得严实,走路一瘸一拐,却始终没抬头。
陈小满眯起眼。
那身形,有点像巷尾卖豆腐的老李。
可老李三天前就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