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珠顺着锁链滑落,第三滴刚触地,那道暗红色的锁扣突然震了一下。陈小满盯着锁面,三瓣梅花纹路已经亮得发烫,像有人在金属底下点了火。
他抬起左手,布条早就被血浸透,一碰就碎成几片,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。指尖还在渗血,一滴滴落在梯子上,砸出小小的暗斑。
“该你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舌尖一咬,腥味冲进喉咙,脑子瞬间清明。他把掌心按在锁面中央,正对那枚新月标记。血顺着纹路蔓延,像是被吸进去一样,一点没浪费。
锁身发出一声闷响,像是老门轴转动。紧接着,“咔”地一声,整圈锁链从中间裂开,一半掉进井底,另一半软塌塌地挂在钢筋上,像条死蛇。
出口通了。
风立刻灌了进来,带着雨后的湿气和一丝铁锈味。陈小满喘了口气,刚想动,怀里的玉猛地一跳,差点从衣服里窜出去。他赶紧压住,可那股震动不停,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撞。
耳边又响起那三个字:“你还欠。”
这次声音更近,几乎贴着耳根。他猛地甩头,额角青筋跳了两下,但没松手。他知道不能停——开了锁只是第一步,真要走,现在就得走。
他转身朝下喊:“老黄!能动就上来!”
黄大贵趴在梯子上,半截尾巴耷拉着,听见声音才缓缓抬头。他没说话,用胳膊撑了两下,勉强站稳,一瘸一拐地往上爬。
陈小满伸手拉他,刚碰到对方肩膀,眼角忽然瞥见一道银光。
细如发丝的针,从井口外斜射而入,直奔咽喉。
他根本来不及躲。
千钧一发之际,黄大贵残尾猛地一甩,一团灰影“嗖”地弹出,不偏不倚撞上银针。两物相击,发出极轻的一声“叮”,像是筷子碰上了玻璃杯。
针被撞歪,擦着陈小满脖子飞过,钉进井壁,只剩尾端微微颤动。
偷袭失败。
陈小满反应极快,顺势低吼一声:“反打!”
黄大贵尾巴一收再一弹,那团灰影竟把银针卷住,借力猛甩——针尖调转方向,破空而出,直射井口上方阴影处。
“噗。”
一声闷响,像是钉进了木头。
井口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哼,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。
陈小满没犹豫,抓着梯子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。黄大贵咬牙跟上,断尾拖在地上,留下一道湿痕。
爬到井口,陈小满探头一看,那人穿着黑袍,脸朝下趴着,眉心插着那根银针,血正从下面慢慢洇出来。右手还紧攥着一块黑色符牌,指节发白。
他跳上去,蹲下身,用没受伤的手掰开那人手指,把符牌抽出来。
牌面刻着陌生纹路,弯弯曲曲像藤蔓缠绕,背面却有一道浅浅的波浪线,像是海浪拍岸的痕迹。他没见过这种风格,不像本地出马堂的路数,也不像柳七爷那一脉的阴毒手法。
“海外来的?”他喃喃道。
黄大贵终于爬上来,喘得像破风箱。他看了一眼尸体,又看了看符牌,声音嘶哑:“这针……淬的是蜈蚣毒,沾血封脉,三息内让人动不了。要不是我尾巴还剩点劲,你现在就是个哑巴。”
陈小满扯了扯嘴角:“谢了,老哥。”
“别谢太早。”黄大贵眯眼盯着那具尸体,“他一个人不可能守在这儿。有人通风报信。”
陈小满点头,把符牌塞进怀里。他知道对方说得对——这人等的位置太准了,正好卡在破锁之后、脱身之前最虚弱的瞬间。要么是盯了好久,要么就是……
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玉,震动已经停了,但皮肤贴着的地方还是有点发麻。
“要么就是里面那个东西,把他引来的。”
黄大贵没接话,只是默默走到白小染身边。她还昏着,整个人软得像团棉花,伏在井沿边,呼吸微弱。可那片搭在锁上的狐毛,此刻已经完全化成了水,只剩一点点湿痕留在金属表面。
“她一根毛都比你聪明。”黄大贵嘀咕,“知道用本源试阵,还晓得留纹路给你认祖归宗。”
陈小满没回嘴,轻轻把她背起来。小姑娘轻得吓人,体温也偏低,像是睡进了冰窖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,“这儿不能再待了。”
巷道入口就在十米外,堆着些破纸箱和生锈的水管。两人一仙搀扶着往里走,脚步声在空荡的地下通道里来回碰撞。
走了没多远,黄大贵忽然停下。
“等等。”
“怎么?”
“那家伙……还没死透。”
陈小满回头,只见那具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,极其轻微,像是抽筋。但下一秒,那人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,含糊不清,却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送了过来:
“……陈……家……灭……不……绝……”
话没说完,脑袋一歪,彻底不动了。
陈小满站在原地,没动也没问。他知道有些话不需要听完,也知道有些人死前吐不出真东西,只敢放几句狠话垫底。
他继续往前走,脚步没停。
通道越来越窄,头顶的水泥顶开始出现裂缝,露出几根裸露的电线,其中一根还时不时闪一下火花。空气里有股焦味,混着地下水的霉臭。
忽然,白小染在他背上轻轻哼了一声。
“嗯……”
声音很轻,像梦呓。
陈小满立刻停下:“小染?”
她没睁眼,睫毛抖了抖,嘴唇微微张开,吐出两个字:
“快跑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远处巷道尽头,一道黑影一闪而过。
不是人影。
那东西贴着墙移动,四肢着地,关节反折,速度极快,一眨眼就没入黑暗。
陈小满把白小染往上托了托,另一只手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一把桃木短刀,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。
黄大贵站到他侧后方,断尾绷得笔直。
“它跟着我们出来的。”他说。
陈小满盯着那片黑暗,缓缓后退一步。
脚后跟踩到了什么。
低头一看,是一块碎裂的镜子,不知谁丢在这儿的。镜面朝上,映出他苍白的脸,还有背后巷道的倒影。
镜中,那道黑影正趴在天花板上,头颅一百八十度扭转,直勾勾盯着他。
陈小满猛地抬头。
上面什么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