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满的耳朵里还嗡嗡响着那句“你杀过人吗”,像是有人贴着耳膜说话。他没敢多想,喉咙发干,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玉,冰凉,但贴在胸口的位置却隐隐发烫,像揣了块刚从炉子里扒出来的炭。
头顶碎石还在往下掉,他靠着井壁喘了几口气,左手掌心的伤口被布条缠得歪歪扭扭,血还是慢慢渗出来,顺着指缝往下滴。他咬着牙,用肩膀顶开头顶一块卡住的断石,咔的一声,石头滚下去,砸出一串闷响。
他抓住铁梯,往上爬。
右腿的冰壳已经裂了大半,每动一下都像有根钉子扎进骨头缝里。他干脆不躲,拖着走,一步一蹭,铁梯发出吱呀的呻吟,像是随时会散架。
爬了十几米,通道渐渐开阔,头顶透下一点灰蒙蒙的光。他抬头看,出口就在上面,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就发现井口被一道暗红色的锁链拦住了。
那锁链粗如拇指,盘绕成圈,像蛇一样缠在井沿的钢筋上。锁身上刻着四个字:**交玉即开**。
陈小满停下动作,盯着那锁链看了两秒,忽然冷笑一声:“还挺懂交易?”
他伸手想去碰,指尖刚靠近,锁链猛地一震,一股阴冷的吸力直扑胸口。他立刻缩手,怀里的玉跟着抖了一下,皮肤接触的地方更烫了。
“不想让我走?”他低声说,“那咱们就耗着。”
他靠在井壁上,喘了口气,脑子里飞快转着。硬闯不行,这锁明显冲着阴阳玉来的,要是强行突破,说不定直接引爆什么后招。可就这么耗着,失血加上寒毒,他撑不了多久。
肩头忽然一轻。
一片雪白的狐毛从他衣领里飘了出来,像是被风吹起,又像是自己长了眼睛,慢悠悠地朝着那道血咒锁飘去。
陈小满愣住。
白小染还在昏迷,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他背上,连呼吸都轻得几乎感觉不到。可那片狐毛却稳稳地悬在空中,越飘越近,最后轻轻搭在了锁链的结扣处。
“啪。”
一声极轻的脆响,像是火柴头擦过盒子。
锁链上的红光忽然闪了一下,紧接着,锁面浮现出一道暗金色的纹路——三瓣梅花托着一弯新月,线条古朴,像是用刀刻进金属里的。
陈小满瞳孔一缩。
那是陈家的族徽。小时候奶奶在供桌上画过,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信物标记,只有掌堂血脉才能激活。
“她……怎么知道?”他喃喃道。
话音未落,锁链突然震动起来,一圈黑气顺着纹路蔓延,像活物般朝他这边卷来。他下意识抱紧玉,往后一退,后背撞上井壁,疼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黑气在空中凝成一丝细线,钻进他的鼻腔。
眼前瞬间闪过画面——
奶奶躺在泥地里,手伸向他,嘴唇开裂,声音微弱:“小满……放下吧……”
他浑身一僵。
不是幻觉。那声音太熟了,熟到让他差点松手。
可下一秒,他猛地摇头,牙齿咬破舌尖,血腥味在嘴里炸开,神志一下子清醒。
“你说谎。”他盯着那团黑气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她没烧成灯油,她也没求你……你根本不敢提那天的事——她用灰仙本源换我十年阳寿,是你怕了,才不敢杀我。”
黑气猛地一顿,像是被戳中了什么,迅速缩回锁链。
锁面上的纹路却没消失,反而更清晰了,那三瓣梅花微微发亮,像是在回应什么。
陈小满喘着气,额角全是冷汗。他知道刚才那一瞬有多危险——那不是简单的幻术,是直接往人心最软的地方捅刀子。要不是他死死记得奶奶最后一句话,恐怕现在已经把玉递出去了。
他低头看了看左掌,布条已经被血浸透,手指有些发麻。
“再撑一会儿。”他对自己说,“就一会儿。”
他抬头看向那片仍悬在锁上的狐毛,白得刺眼,像是雪落在煤堆上。它没掉,也没动,就那么轻轻贴着锁面,仿佛在等什么。
井底传来一声咳嗽。
很轻,但确实有人在。
陈小满偏头一看,黄大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,正蜷在下方几级梯子上,脸色灰白,尾巴只剩半截,毛都焦了。他抬眼看了陈小满一眼,没说话,只是慢慢抬起手,指了指那片狐毛,又指了指陈小满的左手。
意思是:用血。
陈小满摇头:“现在不行。”
他知道一旦滴血,就是正式触发锁的机制,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而且他现在体力见底,要是解锁过程中出问题,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。
他得等。
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。
井口外的天色灰得厉害,风从缝隙里灌进来,吹得那片狐毛微微颤动。锁面上的纹路时明时暗,像是在呼吸。
陈小满把玉往怀里塞了塞,右手扶住铁梯,左腿发力,一点点往上挪。他不能一直靠着,得保持清醒,得活动,不然血流慢了,人先冻僵。
爬了两步,右腿的冰壳彻底碎开,哗啦掉了一地。他踩在碎冰上,打了个滑,膝盖狠狠磕在梯子横档上,疼得眼前发黑。
“哎哟我……”他咧了咧嘴,差点骂出声,又硬生生憋回去,“这破梯子比黄大贵的牙还硌人。”
黄大贵在下面哼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陈小满扯了扯嘴角,继续往上。
离出口只剩三米了。他能感觉到外面的空气比井底暖一点,风里带着点土腥味,应该是刚下过雨。
他停下来,靠在井壁上,闭了会儿眼。
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“咔”。
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。
他睁眼,发现那片狐毛的尖端,开始融化。
不是烧,也不是断,而是像雪遇热,一点点变成水珠,顺着锁链往下滴。
每一滴落下,锁面上的纹路就亮一分。
陈小满盯着那滴水,心跳忽然加快。
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狐毛在替他试阵。白小染虽然昏迷,但她的本源还在护着他,哪怕只是一根毛,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破局。
水珠滴到第三滴时,锁链发出一声低鸣,像是叹息。
陈小满深吸一口气,抬手摸向左掌的布条。
他知道机会快来了。
可就在这时,怀里的玉忽然剧烈一震。
他低头看去,玉面原本黑白分明的纹路,此刻竟浮现出一抹猩红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染透。
紧接着,那个声音又来了。
这次不是问“你杀过人吗”。
而是三个字,轻轻的,却像针一样扎进脑子:
“你还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