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满抬起脚,踩进了那扇血红的门。
门像水一样晃了一下,把他吞了进去。鼓槌还握在手里,但手腕一沉,像是突然灌满了铅。他整个人被拽着往前冲,骨头缝里都泛出冷意,耳边嗡嗡作响,分不清是风还是魂魄在撕裂。
他没喊,也没停。
等脚重新踩实,眼前已经不是巷子了。是个地底石室,四壁刻满倒写的符文,一圈圈绕着中央的石台。奶奶就锁在台上,七道黑铁链从墙里钻出,穿过她的肩膀、手腕、脚踝,最后一根钉进她心口,血顺着链子往下滴,在地上汇成一个五角星的形状。
“奶奶!”陈小满冲过去,膝盖砸在石台上。
她头垂着,白发黏在脸上,听见声音才缓缓抬起来。嘴角裂开,想笑,却只涌出一口血。
“你……还真敢来。”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石头。
陈小满伸手去摸铁链,刚碰上,整条手臂猛地一麻,像是被雷劈过。他咬牙拔出鼓槌,照着链子就砸。
“别!”白小染突然出声,爪子扒着他耳朵,“链子连着阵眼,你打断,整个阵会炸,她第一个灰飞烟灭。”
他僵住,鼓槌悬在半空。
“傻孩子。”奶奶咳着,血沫从鼻孔里冒出来,“这阵……不是杀你的。”
“那是干什么的?”他声音发抖。
“是封印。”她喘了口气,每说一个字,铁链就往肉里陷一分,“百年前,你老祖爷和柳七爷翻脸,设了这阵,把他压在地底。可封印要人守,要陈家的血……镇着阵眼。”
陈小满愣住: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自愿的。”她笑了笑,“你以为我这些年去哪了?不是走亲戚,不是串门,是蹲在这底下,当个活桩子。”
他喉咙像被手攥住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“可柳七爷没死透。”奶奶眼神一冷,“他等了这么多年,就等五仙归位,堂口立起。你一立堂,血阵就动,他趁机反控阵法,把‘封印阵’……翻成了‘献祭阵’。”
“献祭谁?”他问。
“你。”她盯着他,“阴煞孤星命格,不是灾星,是钥匙。只有你的血,能彻底解开他身上的封印。所以他不杀你,也不杀我,就等着你自投罗网。”
陈小满猛地抬头:“那我现在来,是不是正中他下怀?”
“是。”奶奶点头,“可你也来对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阵能反转,就能再翻回来。”她艰难地抬起手,指尖点在他心口,“你体内的五仙灵力,加上陈家血脉,只要在血祭完成前,把阵眼从‘献祭’拨回‘封印’,就能反锁他。”
“怎么拨?”
“毁符。”她闭了闭眼,“东南角,有一块刻着反咒的石碑,上面贴着你的生辰八字。撕了它,阵法就会乱一瞬。那一瞬,你得用鼓槌敲心口,引五仙共鸣,把灵力灌进我心口这根链子——那是阵眼主脉。”
陈小满低头看鼓槌。木头已经被血浸透,沉得像块铁。
“可你……会怎么样?”
“我?”她咧嘴一笑,“老了,血也不热了,早该歇了。你要真孝顺,就别哭,照我说的做。”
他眼眶发热,却硬把泪憋了回去。
“你小时候,画符总歪。”她声音越来越轻,“我说你心不稳。你问我,要是心乱了怎么办?我说——符不在纸上,你在哪,符就在哪。”
她手一滑,垂了下去。
“奶奶!”他抓住她的手,冰得吓人。
她又睁了睁眼:“记住……你是钥匙,不是祭品。别让他……骗了你。”
话落,头一偏,不动了。
陈小满跪在石台上,手还抓着她的手。鼓槌横在膝前,铜钱贴在掌心,凉得刺骨。
白小染趴在他肩上,尾巴轻轻卷了卷:“她还有气,但很弱。链子在吸她的魂。”
他没动,也没说话。
石室四周的符文开始转了,逆时针一圈圈走,血光从地缝里渗出来,像活的一样往他脚边爬。
黄大贵从牌位里探出脑袋,声音发颤:“小满,时间不多了,东南角……你得动。”
陈小满慢慢把奶奶的手放回石台,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。
他站起身,鼓槌夹在腋下,一步步走向东南角。
石碑不高,半人多点,上面贴着一张黄纸,写着他的名字和生辰。墨是用血调的,还没干。
他伸手去撕。
纸刚动,整间石室猛地一震。符文爆出血光,墙里的铁链哗啦作响,奶奶心口那根突然收紧,她整个人抽了一下。
“撕了它!”白小染尖叫。
陈小满一咬牙,整张纸扯了下来。
轰——
石室像炸了一样,血光乱窜,符文崩了三条,地面裂开一道缝,喷出黑气。
他转身就往回跑,膝盖刚跪回石台,就听见胸口“咔”一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。
五仙铜钱发烫,烫得他皮肉直冒烟。
他抓起鼓槌,对准心口就砸。
咚——
一声闷响,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鼓声。他张嘴喷出一口血,可体内的灵力顺着经脉往下冲,全涌向右手。
鼓槌再次举起。
咚——
第二下,五仙牌位在背包里震得直响,黄大贵惨叫一声,缩回灵体。灰仙的爪子在地上划出一道新痕,柳仙的叶子簌簌掉落。
陈小满的手开始抖,可第三下还是落了下去。
咚——
他整个人跪趴在石台上,额头抵着奶奶的手背,鼓槌却还举着,像一根不肯倒的旗杆。
灵力从他心口冲出,顺着鼓槌灌进铁链。那根钉在奶奶心口的黑链,突然颤了一下。
血光开始倒流。
地缝里的黑气缩了回去,符文停了两息,又猛地反转,这次是顺时针。
石室安静了一瞬。
然后,从地底深处,传来一声笑。
不是一个人的笑。
是好多声音叠在一起,有老的,有年轻的,有男的,有女的,全都笑着,笑得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,早就知道他会信,早就知道他——会把自己搭进去。
陈小满抬起头,嘴角挂着血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
他举起鼓槌,对准心口,第三次举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