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顺着指尖滴在玉佩裂口上,那道温热只维持了半息。
白小染的呼吸没断,但胸口起伏越来越轻,像风吹纸片。
陈小满把玉佩按回胸口,布料被血浸透,贴在皮肤上发烫。他抬起脸,盯着炉前那道黑影,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你说交易——我凭什么信你?”
柳七爷残魂没动,黑洞似的眼眶对准他,嘴角咧开的弧度像是用刀刻出来的。铁炉还在烧,紫火舔着炉壁,发出“噼啪”声,像是骨头在炸。
“你不信,也得信。”残魂嗓音干涩,“你现在连站稳都费劲,还想着护她?”
陈小满没答。他确实站得不稳,双腿像是灌了铅,每根骨头缝里都钻着火。请神诀的反噬还没退,灵力枯得像口枯井,连指尖都发凉。
可他没倒。
黄大贵趴在他脚边,耳朵抽了抽,忽然低声道:“地下……有东西在动。”
陈小满没低头,但眼角扫过去,看见黄大贵的爪子微微抠着地,指节绷紧。
“三处。”黄大贵又说,“像是被钉住的魂,在打转。”
柳七爷笑了:“聪明的畜生。那叫灵爆弹——被抽了魂的仙家,加上地煞,炼了七天七夜。埋在地脉主节点上,一炸,整条阴阳巷的地气都得翻过来。”
陈小满瞳孔一缩。
“不只是巷子。”残魂慢悠悠道,“城北三座老楼的地基都压着脉眼,炸了,塌的是人命。”
“你吓唬谁?”陈小满冷笑,“你要真想炸,刚才就动手了。”
“我不急。”残魂抬手,指向炉底,“我只要掌堂灵力。你有,我知。交出来,停爆,放人,走人。你不交——”
他话没说完,地下“咚”地一响。
像是有口大钟在地底敲了一下。
陈小满脚下一震,膝盖差点软下去。黄大贵直接趴在地上,耳朵贴地,浑身毛都炸了。
“第一枚……启动了。”他声音发颤,“七天,倒计时。”
陈小满咬牙,盯着残魂:“你要灵力,可以。先停倒计时,放人。”
“你没资格谈条件。”残魂冷笑。
“我没资格?”陈小满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小染,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焦黑的耳尖,“可你现在不敢杀我。你等了这么多年,就为了掌堂者出现。我死了,你找谁去抽灵力?”
残魂沉默了一瞬。
炉火“噼啪”炸了一下。
“你懂的不少。”残魂缓缓道,“掌堂者,魂系天地。灵力不是练出来的,是命里带的。抽了你,你不死,也得废。”
“所以你得我活。”陈小满抬头,“我要是现在死了,你这局就白布了。”
残魂没答,但那股压迫感稍稍退了半步。
陈小满心里一松。
他知道,自己猜对了。
这残魂要的不是杀戮,是收割。他得活着,才能被抽。
“我可以给你一部分。”陈小满声音沙哑,“但你得先停爆,放人。我信不过死人。”
“部分?”残魂嗤笑,“灵力不是粮食,能分着吃?”
“能。”陈小满盯着他,“掌堂灵力分三段——初启、掌堂、通天。我现在只到第二段。你抽走一半,我还能撑住。等我以后到第三段,再给你剩下的。”
黄大贵猛地抬头,瞪着他:“你疯了?分段献祭?那是往死路上走!”
陈小满没理他。
他盯着残魂,等答复。
残魂沉默许久,炉火映在他焦黑的脸上,忽明忽暗。
“有趣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你还想留后路。”
“我不留后路,现在就走。”陈小满往后退了半步,脚跟抵着符纹圈,“你炸,我走。大不了你我一起完蛋。”
残魂笑了。
笑声像是砂石在铁皮上刮。
“好。”他抬手,“第一枚倒计时,停。”
地下那股震动,真的停了。
空气一下子静下来,连炉火都弱了几分。
陈小满没松劲,手还按在玉佩上。
“人呢?”他问。
残魂抬手,指向锅炉房角落。一具被铁链锁住的身子缓缓浮现——是刚才那个被抽灵的弟马,脸色惨白,但还有气。
“放了他。”陈小满说。
残魂没动。
“你先交灵力。”他说,“一成。”
陈小满皱眉。
“一成?你不怕我反悔?”
“你不会。”残魂冷笑,“你要是想跑,刚才就跑了。你抱她那么紧,说明你在意。人在,你就在。”
陈小满沉默。
他知道,这残魂看透了他。
他在乎白小染。
他在乎这条命。
他不能赌。
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在胸口划了一道,血渗出来,顺着掌心流下。
“我献一成。”他说,“以血为契,以魂为证。”
残魂抬手,黑雾从炉中涌出,缠上他的手腕。
陈小满闭眼,开始念咒。
不是请神诀,是奶奶笔记里记的“分灵咒”——掌堂者自割灵力的禁术。每用一次,寿减三年,魂损一寸。
咒语刚出口,胸口就像被刀剜了一下。
他闷哼一声,血从嘴角溢出。
黑雾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,缠住心口,猛地一收。
“呃——!”
他膝盖一弯,差点跪下,硬是撑住了。
一缕银光从他体内被抽出来,像是雾气,被黑雾裹着,送进铁炉。
炉火“轰”地一涨,紫焰冲天。
残魂发出一声低笑:“果然是掌堂灵力……纯。”
陈小满喘着气,脸色煞白,手还在发抖。
“一成给了。”他抬头,“倒计时停了,人也放了。接下来——”
他话没说完,地下“咚”地又是一响。
比刚才更沉,更近。
黄大贵猛地抬头:“第二枚……启动了!”
陈小满瞪向残魂:“你答应停的!”
“我停了第一枚。”残魂冷笑,“第二枚,是你没按时交灵力的代价。”
“我刚交完!”
“不够快。”残魂盯着他,“七天,倒计时。你还有六成九的灵力,每天交一成,否则,下一枚立刻引爆。”
陈小满咬牙:“你这是逼我往死里走。”
“你本来就在死路上。”残魂退进炉火中,“七天。每天一成。少一毫,炸一座楼。”
铁链“哗啦”一响,那弟马被黑雾拖回阴影。
炉火渐弱,紫焰缩回炉底。
残魂的声音从火中飘出:“明天这个时候,我要第二成。”
陈小满站在原地,怀里白小染的呼吸几乎摸不到。
黄大贵趴在地上,喘着粗气,爪子还在抖。
“你真要交?”他低声问。
陈小满没答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,指尖发麻。
一成灵力,抽得他像被掏空。
剩下六成,够撑七天吗?
他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现在他不能倒。
他缓缓把白小染抱紧了些,另一只手摸向袖口的五仙铜钱。
铜钱冰凉,一枚都没亮。
他闭了闭眼。
再睁眼时,目光落在锅炉房角落的排水口。
铁栅栏还开着,像是条退路。
可他知道,现在走,整片城区都得塌。
他站直身子,往门口走。
黄大贵挣扎着爬起来,跟上。
“去哪儿?”
“回去。”陈小满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,“得想办法……拖时间。”
他们走到配电房外,夜风刮在脸上,带着灰烬味。
陈小满靠墙坐下,把白小染放在腿上,手指轻轻拨开她焦黑的毛,露出一点没伤到的皮肉。
“你得活着。”他低声说。
黄大贵趴在他脚边,忽然道:“我闻到了……香料厂东边,有个老药窖。以前陈家的地脉口,可能连着地爆点。”
陈小满抬头。
“你能找到?”
“我能试。”黄大贵喘了口气,“但去了,我可能又得昏。”
“去。”陈小满点头,“明天……我拖住他,你去探。”
黄大贵没再问,闭上眼,蜷成一团。
陈小满靠在墙边,抬头看天。
云层压得很低,遮住了月。
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,裂口还在渗温,像颗没死透的心。
远处,工厂的轮廓隐在雾里,铁炉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口竖着的棺材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。
明天这个时候,他得再割一成灵力。
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几天。
但他知道,他得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