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粒在掌心彻底化开,湿气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陈小满把空纸包揉成一团,塞进裤兜,抬手抹了把脸。夜风贴着墙根打转,吹不散锅炉房那边飘来的那股味儿——像是陈年香灰混着铁锅烧糊的底,闷在鼻子里甩不掉。
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黄大贵。黄鼠狼趴在他臂弯,耳朵还耷拉着,但爪子时不时抽一下,像是在梦里赶路。
“还能走?”陈小满轻声问。
黄大贵眼皮掀了半边,“你要不把我扔这儿,我就算爬也得爬进去。”
陈小满没笑,可嘴角抽了抽。他弯腰把木箱打开,取出五仙铜钱,一枚一枚按在掌心,舌尖一咬,血珠滚出来,顺着铜钱边缘画了半圈符纹。
“等会别恋战。”他说,“见炉就烧,见人就闪。咱们不是来收魂的。”
黄大贵哼了声,“你才是最容易上头的那个。”
陈小满没接话,把铜钱收进袖口,推了推配电房后墙的铁皮门。锈蚀的铰链发出一声闷响,像是老骨头被掰了一下。门缝刚开一条,一股子冷风就钻了出来,带着点腐木和湿灰的味儿。
排水口就在墙角,铁栅栏果然松了,边缘翘着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头撬过。
“我先。”黄大贵跳下地,原形一缩,尾巴一扫就钻了进去。
陈小满紧跟着趴下,肩膀卡在泥管里蹭了一道,火辣辣地疼。他没停,一路爬了十几米,眼前豁然一亮。
锅炉房。
地上铺着碎砖和焦木,中央那口铁炉足有两人高,炉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线,黑得发亮,像是被血浸过。炉底压着三根铜管,埋进地里,隐约能听见底下有水流声。
“灰仙说的没错。”陈小满低声道,“地脉接上了。”
他刚站直,脚下一滑,差点踩空。低头一看,地上画着一圈符纹,灰白线条像是用骨粉调的,正微微发亮。
“三重傀儡阵。”黄大贵耳朵一抖,“动了。”
话音未落,地面“砰”地一震。
砖块炸开,泥屑飞溅。一具、两具、五具……数十个黑影从地底钻出,披着破布,脸上糊着灰泥,眼眶空荡荡的,可胸口全绑着一块铁牌,上头刻着歪斜的“柳”字。
“活尸傀儡。”陈小满退半步,袖中铜钱一抖,血符瞬间亮起,一圈红光扫过,最近的三具傀儡动作一滞,膝盖发软,跪了下去。
可其余的没停。
它们手脚并用,像野兽一样扑来,指节撞在铁炉上,发出“铛铛”的响。
“白小染!”陈小满喊。
供桌上的玉佩“嗡”地一震,银光炸开,白小染的身影在空中一闪,落地时已化作狐形,尾巴一甩,三团狐火腾空而起,砸在傀儡堆里。
火不烧皮肉,专燎阴气。几具傀儡当场冒烟,眼眶里腾起青焰,发出无声的嘶吼,倒地抽搐。
通道打开了。
“炉子!”陈小满冲向中央铁炉。
可就在他踏进阵眼圈的瞬间,炉口“呼”地喷出一股黑烟,烟里站着个穿黑袍的人,手里抓着一根带血的红绳,绳子另一头连着个跪地的中年男人,那人双眼翻白,嘴里不断吐出灰雾。
“扣仙术。”黄大贵低吼,“他在抽仙家!”
陈小满认出来了——那是被俘的弟马,正被强行剥离仙家,灵力顺着红绳灌进傀儡阵。
他立刻掐诀,舌尖血喷在铜钱上,五仙之力强行撑开契约屏障。黄大贵闷哼一声,身子一晃,显然是被旧日附身的感应扯得难受。
“灰仙!”陈小满吼。
地底“咔”地一声响,水泥地裂开一道缝,灰仙从地里钻出,鼠形如箭,直扑祭坛。三口下去,铜管应声而断,地脉灵流戛然而止。
傀儡群动作一僵。
“就是现在!”陈小满看向白小染。
白小染没犹豫,狐火凝聚成束,直射铁炉。
火光撞上炉身的刹那,炉心“轰”地炸开,黑雾翻滚,一道人影从火中走出——半边脸焦黑,半边脸惨白,眼睛是两个黑洞,嘴角咧到耳根。
“柳七爷……”陈小满喉咙发紧。
那残魂没说话,抬手一指,黑雾化作长鞭,直抽白小染神魂。
白小染想闪,可那咒力像是早就在她命格里埋好了钉子,她身子一僵,硬生生停在原地。
“轰——”
一击正中胸口。
她整个人倒飞出去,狐火瞬间熄灭,落地时已缩成巴掌大的幼狐,浑身毛发焦黑,一动不动。
“小染!”陈小满扑过去,一把将她抱起。
幼狐胸口微弱起伏,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。他手一抖,玉佩从内袋滑出,贴上幼狐身体的瞬间,裂痕里渗出一丝温热,勉强稳住那口气。
“你动不了她。”陈小满抬头,盯着炉前残魂,声音低得像从地底爬出来,“她是天仙,你是死魂。”
柳七爷残魂缓缓转头,黑洞般的眼眶对准他。
“天仙?”他终于开口,嗓音像是砂纸磨铁,“百年前我烧过她三魂七魄,今天,再烧一次。”
话音未落,铁炉再次震动,炉底铜管残端竟开始蠕动,像是活了一样,重新接上地脉。
“他在修复阵眼!”黄大贵急道,“快走!”
“走?”陈小满把幼狐塞进怀里,站起身,五仙铜钱全甩在掌心,血顺着指缝往下滴,“我站这儿,就是为了不让它再烧第二次。”
他抬手,准备再念请神诀。
黄大贵突然窜到他脚边,“你疯了?刚才那一击差点把你心脉震裂,你还敢开灵!”
“我不开,谁护她?”陈小满咬牙,“你走,我断后。”
“放屁!”黄大贵尾巴一炸,“老子当年被附身都没跑,现在倒要扔下你?”
就在这时,炉心黑雾再次翻涌,柳七爷残魂抬手,三具傀儡突然扑向铁炉,胸口铁牌“啪”地碎裂,魂体钻进炉底,炉火“腾”地燃起,颜色发紫。
“阴煞反噬咒,三重叠。”残魂阴笑,“这次,连她的残魂都留不下。”
陈小满把铜钱往地上一拍,血符亮到极致,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,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。
可他撑住了。
白小染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下,尾巴尖微微卷了卷。
炉火升到最高时,陈小满抬起手,指尖滴血,直接抹在玉佩裂痕上。
“你要烧她——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拿命填这炉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