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了电话,许恒想装着若无其事,手机塞进口袋,将手中的泥人小心放回到袋中。伸手过来抱元熙,换上了刚刚那副逗笑的表情,只是细微处,嘴角却有着勉强。
“熙熙,今晚上我没什么事,时间也还早,咱俩再去逛逛吧。”声音还是温柔的,与刚才那冰冷的声音毫无关联。
她轻推开他,抬头盯着他那深邃的眸子,眼里全是探寻。
许恒知道她想问什么,轻揉着她的发,“与你无关的事,不要影响了心情。”
无关么?按周雪的说法,她跟了许恒两年多,她最好的青春与陪伴都给了许恒,结果呢,不过是这个男人养的一个宠物罢了,连分手都没有的宠物。
元熙从小对外界的敏感度非常高、洞察力非常强;可是正因为她一路走来的历程,她将自己在某些方面变得麻木,甚至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埋起了头,学着鸵鸟一般不理会外界。就如当初爷爷突然离世后,她收拾好行囊就踏上了求学之路,好似爷爷一直活在那个小县城,只要她不回去,爷爷就一直会在家里等着她。直到那年城区的改造拆迁,她终究是逃不过直面空无一人的房子和无法驻留的身影。
一个人能对其他人都绝情,但独对她深情么?能吧。元熙第一次爱上一个人,没有经验,可也仍然感知到许恒对她的好超乎寻常。办公室同事们羡慕的调侃,丁主任从质疑到赞许,甚至是张凡,带点隐隐的嫉妒默默的认同。
爱则捧在掌心,不爱则弃之如敝帚;爱与不爱真的天差地别么?
许恒望着陷入沉思的元熙,莫名有些不安。她的目光明明落在他身上,眼底的光亮却毫无焦点,他知道了她已经思绪纷飞。自己要保周雪不死,这会不会让元熙误会?或是她骨子里的医者本心,让她对生死之事格外挂怀?但无论是什么,周雪这个事,终究是扰了她的清欢了。
“熙熙,我带你去逛逛好么?”他坚持问着。
元熙似是才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,眼底浮起几分疑虑,语气轻却带着质问:“是你动的手么?” 若真是为了护她,竟将一个女人危至性命,这是她无法承受的。
许恒瞬间读懂了她未说尽的顾虑,没有半分迟疑地摇了头,声音笃定:“不是。”
元熙这才松了口气,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,暗自庆幸:不是就好。
“那你……” 她顿了顿,仔细斟酌着词句,生怕问得唐突,“林强汇报的那些情况…… 她怎么会落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?”
方才元熙那明显松懈下来的模样,看在许恒眼里,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,泛起一阵微疼。他愈发坚定,往后这类糟心事,绝不能再让她知晓半分,免得扰了她的清净。
“蒋家人知道了她和蒋来宽的事,而且她自己平时不知收敛,在能源集团内影响很不好,蒋家人应该是早就听到了传言,于是就挑了时间就动手了。我一直担心她和蒋来宽对你不利,所以就让人关注着,这才发现了这个事端。”
这个理由很合理。
元熙“哦”了一声,又轻呼出一口气,不过脸上神色却是又变了变,“他们把她怎么了,为什么还要手术,而且还有并发症?”
许恒身形微滞,不过转瞬便回过神来,他手臂一收,力道沉稳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,将元熙稳稳搂进怀里,温柔地把她的双眼按在自己胸前;他的目光落在车窗外,北风正吹得路边的路灯微微摇晃,灯光随之忽明忽暗;他幽幽的道:“蒋家只是找人恐吓了她一顿,结果周雪与人争执起来,不小心摔了一跤,就被人送到医院去了。我让人注意盯着,必要的时候搭把手,不让蒋家做的太过份了,毕竟她只是做错了,还不至于以命想抵。”
怀中的人没有再言语,只是双手紧紧的反搂住了他。
“熙熙,怎么了?”他感受到她的异常。
没有回应。
许恒很无奈,只得轻声安抚道,“熙熙,她做错了事,受到教训是理所应当的。蒋来宽有老婆有孩子,她还不知收敛与他公然生活在一起;蒋家不是一般的人家,声誉与地位容不得他人有半点非议,这个结果是必然的。”
他抬起她的脸,见她额前碎发垂着,眼里全是迷茫,便仔细的替她别好发,极尽温柔道:“熙熙,这一切与你无关。这是她自己的选择,就要承担可能的后果,她的命运早就在她做选择时便定下了。”
元熙闭着眼,缓缓点头。但她的神色已黯淡下来,心里忍不住想:是啊,怎么会和自己有关呢?可为什么,心口还是堵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?
自然是没有关系的。她没抢人老公,没挑拨他人家庭关系,可是……可是什么样的情况,需要许恒特意叮嘱必要的时候保证生命安全?今天是所有人期待的新一年之始,是她欢喜顺畅的一天,却是周雪人生中灾难的开始。
世事本就无常,而命运的残忍,亦如过往那般,始终不曾改变。
“蒋来宽不知道么?”
“他应该知道了,不过……熙熙,你问这个干嘛?你难道赞成他俩的行为?她那么为难你,差点就要毁掉你的前途,你不想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么?”许恒觉得他差点陷入元熙的思维循环中。
赞同这种行为?自然不是;想她被惩罚么?是的,她极不齿她的所作所为,更是憎恶她的恶毒;可她是一个医生,知道要救回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,但毁掉一个人,甚至让一个人消失,却是如此简单?
是的。
她想起自己与朱沽之所以结仇,也是因为他要当着众人面肆无忌惮摧残一个姑娘,而之后自己也差点毁于他之手;
可是,这件事并非周雪一人之错,蒋来宽又受到什么惩罚?蒋家人行使私权,又得到了什么惩处?
朱沽又受到什么惩戒?
车窗外的高门大院静静伫立,尽管看着张灯结彩喜庆祥和,可元熙仍然觉得阵阵寒意袭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