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惊碗里的面条早已吃完,连汤都喝得见了底,但他对面的袁书傲碗中还剩小半。机会难得,黄惊岂能就此离去?他心念电转,立刻有了计划。
“老板,再来一碗面!”黄惊抬手招呼,声音洪亮了些,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满意,“这面味道不错,再添一碗!”
趁着等面的间隙,他仿佛才注意到身旁这位“同行食客”,很自然地侧过身,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、略带讨好又自来熟的笑容,对着正在吃面的袁书傲搭讪道:“这位……小哥,这家的面,味儿还挺正哈?辣子也够劲。”
袁书傲(男装)闻言,抬起眼皮看了黄惊一眼,目光平淡,点了点头,从喉咙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,注意力似乎还在自己碗里红彤彤的辣油上,显得并不热络,但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。
黄惊要的就是这种不冷不热。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也不管对方爱不爱听,自顾自地开始喋喋不休:“唉,这年头跑生意不容易啊,南来北往的,就图个安稳。小哥你是本地人吧?看着面生得紧,以前没在街上见过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仔细观察着袁书傲的反应。
袁书傲拌面的筷子微微一顿,随即又恢复自然,她并未直接回答,反而抬起眼,目光在黄惊脸上和腰间那柄普通长剑上扫过,声音依旧低沉:“我看老哥你也不像本地人。这口音……带着点南边的味道?还带着家伙什儿,谨慎人。” 她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来,还点明了黄惊的外地口音和佩剑,显然并非毫无戒心。
黄惊心中凛然,面上却露出被说中的赧然,拍了拍腰间的剑柄,叹气道:“可不是嘛,徽州来的,做点药草小买卖。这世道不太平,路上不太平,带把家伙防身,心里踏实点。” 他顺着对方的话,将自己的“行商”身份和来意又强调了一遍,合情合理。
他话锋一转,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困惑和好奇,压低声音,仿佛分享什么秘密似的:“不过小哥,你说这铜陵是咋回事?我上个月路过的时候,还好好的,街上也没见这么多……嗯,穿青衣服的爷们儿。方家村的人,以前可难见着,现在满街都是,阵仗可真不小。” 他故意将时间说成“上个月”,避免与近期婺州之事产生联想。
袁书傲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面,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,动作带着几分市井男子的粗犷。她瞥了黄惊一眼,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,那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或……得意?随即她用那种略带豪爽、又似知情人般的口吻道:“还能咋回事?丢了要紧的宝贝呗!搁谁家里丢了传家宝,不得急得跳脚,满世界找?” 她的话语看似随意,但“传家宝”这个词,却让黄惊心中又是一动。
“传家宝?”黄惊立刻瞪大了眼睛,配合着脸上的皱纹,显得格外好奇,“啥样的传家宝能闹这么大动静?金子?玉器?还是……”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试探着。
然而,袁书傲却不再接这个话头。她端起碗,将最后一点面汤喝尽,满足地舒了口气,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发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牢骚。她放下碗,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排在桌上,对黄惊笑了笑,那笑容在易容后微黑的脸上显得有些朴实:“老哥慢慢吃,我吃完了,先走一步。”
说完,她拿起腿边的油纸包,起身便走,没有丝毫停留,转眼就汇入了街上的人流。
黄惊没有立刻跟上去,甚至没有转头去望她的背影,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锁定着她离开的方向。他注意到,袁书傲并未走远,而是在离面摊大约十几米远的一处相对僻静的巷口拐了进去,身影消失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后。那似乎是一家客栈的后门,或者是某个小院子的偏门。
记下了那个位置,黄惊心中略定。他迅速吃完第二碗刚端上来的面,结了账,不疾不徐地离开面摊,朝着与袁书傲消失方向相反的一条街道走去。绕了几个弯,确认无人跟踪后,他才快速返回了自己投宿的客栈。
关上房门,黄惊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,但脑海中念头却如电光石火般飞速运转。
袁书傲果然在铜陵,而且女扮男装,隐匿行踪。她对方家村失窃之事明显知情,甚至可能参与其中,否则不会在提到“传家宝”时,流露出那种细微的、近乎讥诮的神情。她所说的“传家宝”,是否就是指玄翦剑?还是其他同样至关重要的东西?
无论如何,袁书傲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,绝不能放过。但如何接近她,获取更多信息,甚至通过她找到新魔教在铜陵的巢穴或计划,却是个难题。直接上门质问或跟踪,都很容易打草惊蛇。
黄惊在房间内踱步,目光无意间扫过房梁——那里藏着他的“秋水”和“星河”双剑。一个大胆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的火花,骤然在他脑海中闪现。
乞丐剑魔!
那个在婺州城外,以神秘莫测的“剑魔”身份,重创蒙放、在人尊手下遁走、并向洛神飞透露关键信息的伪装身份!那个戴着另一张人皮面具、行事风格诡异的“乞丐”!
如果……自己再次以“乞丐剑魔”的身份出现呢?
这个身份神秘、武功高强、行事亦正亦邪,且似乎对新魔教有所了解甚至敌意。对于同样隐藏身份、执行任务的袁书傲而言,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、实力强悍的“第三方”神秘人物,会是什么态度?是警惕、拉拢、利用,还是……视为威胁?
黄惊的眼睛亮了起来。这或许是个险招,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、主动将水搅浑、进而窥探新魔教动向的绝佳机会!他可以“乞丐剑魔”的身份,去“偶遇”或者“找上”袁书傲。可以假装是追踪新魔教或为某种目的而来铜陵的独行高手,对她进行试探、挑衅,甚至……提出某种“合作”或“交易”?关键是要让她对这个身份产生兴趣,或者感到忌惮,从而透露出更多信息。
风险当然极大。袁书傲不是易与之辈,“乞丐剑魔”这个身份一旦用不好,可能引火烧身,甚至暴露黄惊的真实身份。但相比于在迷雾中盲目摸索,主动出击,制造变数,或许能打开局面。
“就这么办!”黄惊下定了决心。他需要准备一下。首先要换上那身破烂的乞丐行头,戴上对应的那张更显沧桑落魄的人皮面具。其次,要取出“星河剑”,并想好一套符合“剑魔”身份的言行举止——要更孤傲,更莫测,带着点邪气和深不可测。
正好丁世奇已死,而黄惊又拿着星河剑,只要他不说破内情,光靠猜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。
他还要和杨知廉通气,让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动,以免产生误会或担忧。
夜幕,或许是最好的掩护。黄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,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。他需要养精蓄锐,将状态调整到最佳,然后去会一会这位圣凤卫。铜陵的这潭水,是时候由他来主动投入一颗石子,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涟漪,甚至……浪花了。
他盘膝坐下,开始调息,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与袁书傲可能发生的各种对话与情景。一场新的、更加危险的伪装游戏,即将在铜陵的夜色中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