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澜号的烟囱里,浓黑的烟柱几乎要刺破薄雾,船身切开水面的力道越来越猛,两侧的芦苇荡像被无形的手拨开,退得飞快。
“陈御医,您看安澜号的船身!”副船孙管事突然惊呼,指着前方主船的吃水线。
陈九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安澜号的船身竟在微微倾斜,左侧吃水比右侧深了半尺有余,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船侧,更要命的是,船尾的水面上,隐约飘着几缕白色的雾气——那是蒸汽泄漏的迹象!
他刚要出声提醒,安澜号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像是铁器被强行拉扯的悲鸣。
紧接着,“轰隆”一声闷响从底层传来,安澜号的烟囱瞬间停止了冒烟,船身猛地一震,竟在险滩中硬生生停了下来!
“怎么回事?!”三层露台上的太后猛地站直身体,翡翠如意险些脱手,她扶着栏杆往下望,脸色在雾气中变得惨白,“李忠全!去看看!到底出什么事了!”
李忠全连滚带爬地跑下露台,没过多久,就带着满脸烟灰的锅炉房管事冲了上来。
管事的衣服被蒸汽烫出好几个破洞,脸上还沾着黑灰,跪在地上浑身发抖:“太、太后!气缸...气缸裂开了!蒸汽全漏了,船、船动不了了!”
“你说什么?!”太后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管事的鼻子怒斥,“方才不是让你们小心吗?现在船停在这险滩里,护卫又没跟上,要是再遇刺客,你担得起责任吗?!”
管事吓得连连磕头,额头磕在甲板上“咚咚”作响:“奴才罪该万死!可陈御医早就说过...“
“住口!”李忠全厉声打断他,生怕他再提“陈御医”,触怒太后,“还不快去修!要是修不好,太后饶不了你!”
管事连滚带爬地退下去,锅炉房里很快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却显得格外无力——
气缸开裂可不是小问题,在这险滩里缺工具、缺零件,根本不可能短时间修好。
陈九斤趁机登上安澜号,刚走到二层走廊,就看到船管家正急得团团转。
“陈御医,您可来了!”船管家像是看到了救星,快步上前,“气缸裂了一道三寸长的缝,蒸汽漏得厉害,咱们现在被困在这了,岸边的护卫还没跟上来,这可怎么办啊?”
“先去看看受损情况。”陈九斤跟着船管家往底层走,越靠近锅炉房,温度越高,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与蒸汽味。
几个锅炉工正拿着铁板,试图用铆钉将裂缝堵住,可蒸汽从裂缝里喷出来,烫得他们手忙脚乱,根本无法靠近。
陈九斤蹲在气缸旁,仔细观察裂缝——裂缝从气缸顶部延伸到底部,边缘还在不断扩大,显然是超负荷运转导致的。
他伸手试了试气缸壁,滚烫的温度让他立刻缩回手:“不能硬堵,越堵裂缝越大。得先降温,等气缸冷却下来,再用铜片加固,或许能撑到下一个州府。”
“可怎么降温啊?”锅炉房管事哭丧着脸,“直接泼水上去的话,这气缸怕是要废掉。”
陈九斤抬头看向船舷,目光落在运河里:“用运河水。找几个木桶,在桶底钻几个小孔,装满水后吊在气缸上方,让水慢慢滴在气缸上,既能降温,又不会导致二次开裂。”
众人连忙照做,找来木桶钻孔、吊绳,很快,几桶运河水悬在气缸上方,水珠顺着桶底的小孔,缓缓滴在滚烫的气缸壁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,气缸的温度渐渐降了些。
“陈御医,您可真有办法!”船管家松了口气,可随即又皱起眉头,“可就算降温了,咱们也没有铜片和足够的铆钉,加固也是个问题!”
陈九斤刚要开口,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李忠全的声音:“陈御医!太后请您去露台一趟!”
他只能起身,跟着李忠全往三层走。
露台上,太后正焦躁地来回踱步,见陈九斤进来,立刻问道:“气缸什么时候能修好?哀家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?”
“回太后,气缸受损严重,需先降温再加固,最快也要半天。”陈九斤躬身回话。
“半天?!”太后提高声音,语气里满是不满,“这么久?要是刺客来了怎么办?岸边的护卫呢?怎么还没跟上来?”
“回太后,岸边是沼泽,护卫队绕路走土路,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。”李忠全连忙回话,声音带着几分讨好,“奴才已经派人去催了,您再等等。”
太后冷哼一声,走到栏杆边,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雾气,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太阳渐渐西斜,金色的余晖洒在水面上,却没能带来丝毫暖意。
锅炉工们还在忙碌,拆护板的 “叮叮当当” 声在寂静的水域中格外清晰,可进度缓慢,显然半天时间已是乐观估计。
“李忠全。” 太后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,她望着渐暗的天色,眼神有些涣散,“你去问问,附近是什么地界?咱们现在离下一个州府还有多远?”
李忠全连忙找来负责航线的船员,又对照着地图看了半天,才匆匆回到太后面前,躬身禀报:“回太后,咱们现在停的地方,附近是个小县城,叫陶阳县。这县城是个穷县,土地贫瘠,百姓大多靠种红薯为生。咱们之前的南巡路线里没打算在此处停泊,所以也没提前通知县衙接驾,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太后您在此处。”
“陶阳县…… 穷县……” 太后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,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县城轮廓上。
夜色渐渐降临,岸边开始亮起零星的灯火,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。她没有再说话,只是扶着栏杆,望着渐暗的天色陷入沉思 ——
船要修半天,县城又是个没通知的穷县,今夜该如何度过?明日能否顺利抵达下一个州府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