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门关闭的刹那，外界的一切声音骤然消失。
凌尘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无尽的黑暗长廊中，两侧墙壁上悬挂着无数青铜古灯，灯芯燃烧着幽蓝的火焰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，扭曲如妖魔。
长廊前方，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回荡：
“往生殿内，九重关。”
“破九关者，可见往生。”
“困九关者，永堕轮回。”
声音落下，第一盏青铜古灯骤然亮起。
灯焰中，浮现出一个婴孩的虚影。那婴孩蜷缩着，双目紧闭，皮肤呈半透明状，能清晰看见体内经脉中流淌的暗金色血液——混沌血脉！
“第一关，问心。”
苍老声音缓缓道：“凌尘，你可还记得，自己为何踏上修行之路？”
话音未落，灯焰中的婴孩忽然睁眼。
那双眼睛清澈如泉，却又深邃如古井。婴孩开口，发出的却是凌尘自己的声音：
“为长生？为无敌？为复仇？还是……为了复活那对你而言，其实并无多少记忆的父母？”
凌尘瞳孔微缩。
这婴孩说的，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疑虑。
重生至今，他一直在为复活父母而努力。但说实话，他对父母的记忆，大多来自圣族遗老的口述、血脉中的传承，以及那幅惨烈的献祭画面。真正的亲情记忆，少之又少。
“若他们复活后，发现你已不是他们记忆中的儿子，而是一个满手血腥、杀伐果断的帝尊，他们会怎么想？”
婴孩的声音带着蛊惑：“若他们知道，你为了复活他们，屠戮了无数生灵，吞噬了无数修士，他们可会接受这样的你？”
“够了。”
凌尘忽然开口，声音平静。
他走到青铜古灯前，凝视着灯焰中的婴孩：“本帝修行，不为长生——长生若孤寂，不如刹那璀璨；不为无敌——无敌若无情，不如凡尘烟火。”
“本帝修行，只为一念：让该活的人活着，让该死的人死去。父母生我养我，圣族育我护我，此恩当报；仇敌害我族灭我亲，此仇当偿。简单明了，何须多想？”
他伸出手，指尖触碰灯焰。
灯焰骤然暴涨，将婴孩虚影吞没。紧接着，一股精纯的轮回本源从灯芯中涌出，顺着指尖流入凌尘体内。
《大荒吞天诀》自动运转，将这份本源炼化吸收。
凌尘能感觉到，自己对轮回法则的领悟，提升了一小截。更重要的是，道心更加通透坚定——父母复活后如何看待他，那是父母的事；他要做的，只是让他们活着，仅此而已。
第一盏古灯熄灭。
第二盏随即亮起。
灯焰中，浮现出少年凌尘的身影——那是他重生后，在下界挣扎求存的时期。少年衣衫褴褛，浑身是伤，却倔强地仰着头，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。
“第二关，问道。”
苍老声音再度响起：“修行之道，弱肉强食，适者生存。你这一路走来，吞噬无数生灵，覆灭无数势力，可有愧疚？”
少年虚影开口，声音稚嫩却坚定：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我不吞噬他人，他人便吞噬我。愧疚？那是什么东西？能让我活命吗？”
凌尘笑了。
他看着年少时的自己，眼中闪过一丝怀念：“说得好。这世间本就是大鱼吃小鱼，小鱼吃虾米。本帝不过是胃口大了点，吃得多了点，何愧之有？”
“那些死于本帝手中的生灵，若真有怨念，那就等他们转世重修，再来找本帝报仇。本帝随时恭候——当然，前提是他们能活到那时候。”
他再次触碰灯焰。
第二份轮回本源涌入体内。
这一关的道心拷问，对他而言如同儿戏。杀伐果断本就是他的本性，何须愧疚？
第三盏、第四盏、第五盏……
一关关过去。
每一关都是针对他某个阶段的心魔或遗憾：有初入上界时的迷茫，有面对强敌时的恐惧，有目睹圣城覆灭时的无力，有被三位女帝背叛时的愤怒……
但凌尘的道心，早已千锤百炼。
他总能以最直接、最霸道的回答，破开幻象，吞噬本源。
当第八盏古灯亮起时，灯焰中浮现的，却是两个中年男女的虚影。
父亲凌战，母亲云曦。
他们的面容与圣族画像中一模一样，此刻正温柔地看着凌尘，眼中满是慈爱与思念。
“尘儿……”
母亲虚影开口，声音轻柔：“这些年，苦了你了。”
父亲虚影则威严中带着欣慰：“圣族有你，复兴有望。”
凌尘浑身一震。
即便知道这是幻象，他的心依旧不受控制地颤动。三千年了，他等待这一刻，等待与父母对话，等待了整整三千年！
“尘儿，过来，让娘好好看看你。”
母亲虚影伸出手。
凌尘脚步微动，却在中途停下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，再睁开时，眼中已恢复清明：“第八关，亲情。好手段，差点让本帝着了道。”
“尘儿，你说什么？”父亲虚影皱眉，“为父与你娘在此等你多年，你难道不想与我们团聚？”
“想，当然想。”
凌尘笑了，笑容中带着苦涩与坚定：“但本帝要的，是真正的团聚，而不是这镜花水月的幻象。你们——不配假扮本帝的父母。”
他抬手，混沌剑出鞘。
一剑斩出，剑光将父母虚影连同青铜古灯一并劈碎！
灯芯炸开，涌出的却不再是轮回本源，而是滔天的怨念与诅咒！那是第八关的真正杀招——若闯关者沉溺亲情幻象，便会被怨念侵蚀神魂，永堕轮回！
“雕虫小技。”
凌尘张口一吸，连怨念带诅咒一并吞入腹中。《大荒吞天诀》全力运转，将这些负面能量炼化成最精纯的魂力，反而壮大了他的神魂。
八关已破，修为再进。
凌尘能感觉到，自己距离大帝四品，只差一线！
而此时，第九盏青铜古灯，终于亮起。
这一盏灯，与其他八盏都不同。
它的灯焰是纯黑色的，火焰中没有任何虚影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。黑暗深处，隐约可见两盏微弱的青铜古灯在幽幽燃烧——正是囚禁父母残魂的那两盏！
“第九关，轮回。”
苍老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，那是复杂的感慨：“凌尘，你可知往生殿的真正来历？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凌尘握紧混沌剑，全神戒备。第九关，往往是最危险的。
“此殿，乃轮回仙帝为复活其九位子女所建。”
声音缓缓道：“上古时期，轮回仙帝九位子女皆死于仙魔大战。仙帝悲痛欲绝，以毕生修为筑此殿，布下九重轮回大阵，欲从时光长河中捞取子女真灵，令其重生。”
“可惜，他失败了。”
“九重轮回大阵启动时，引动了时光长河的反噬。仙帝本人神魂俱灭，九位子女的真灵也彻底消散，只留下这座空殿，以及殿中这九盏蕴藏轮回本源的‘往生灯’。”
凌尘心中一震。
难怪这九关的考验如此精妙，每一关都直指道心弱点——这根本就是轮回仙帝为复活子女而设的“问心大阵”！通过九关者，才有资格接触轮回本源，尝试复活至亲！
“本帝……通过了八关。”凌尘沉声道。
“是的，你通过了。”
声音中带着赞许：“你是三万年来，第一个通过八关之人。但第九关不同——这一关，需要你做出选择。”
黑暗灯焰中，那两盏囚禁父母残魂的古灯缓缓浮现。
“第九关有两个选择。”
“选择一：吞噬这两盏灯中的残魂，你立刻就能突破大帝四品，甚至触摸红尘仙门槛。届时，你有足够实力横扫吞天教，为圣族复仇。代价是——父母永灭。”
“选择二：救出残魂。但救出的过程会惊动殿中沉睡的‘轮回守卫’，那守卫拥有轮回仙帝三成实力，相当于红尘仙一品。以你现在的修为，胜算不足一成。若败，你与父母残魂，都将被守卫吞噬，成为轮回大阵的养分。”
声音顿了顿，给出第三个选项：
“当然，你也可以现在退出。往生殿会送你离开，并赠你一份轮回本源作为闯关奖励。你可以带着这份本源，另寻他法复活父母——虽然希望渺茫，但至少你还活着。”
三个选项，摆在面前。
凌尘沉默了。
他看向那两盏古灯，灯中父母残魂依旧在沉睡，面容安详。三千年了，他们被困在这里三千年，每时每刻都在被轮回之力消磨，若非混沌血脉的特殊，恐怕早已消散。
退出？不可能。
吞噬？更不可能。
那么只剩下——
“本帝选第二条路。”
凌尘抬头，眼中混沌光华流转到极致：“不过，在唤醒轮回守卫之前，本帝还有个问题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轮回仙帝筑此殿，是为复活子女。那么，这座殿中，应该还留有他准备好的‘复活媒介’吧？否则光有残魂，如何重生？”
声音沉默了。
良久，才缓缓道：“你……怎么知道？”
“猜的。”
凌尘咧嘴一笑：“以仙帝之能，既然要复活子女，必会准备好完整的方案。残魂、肉身、本源……一样都不能少。本帝敢打赌，在这往生殿的某处，一定藏着轮回仙帝为子女准备的‘轮回仙胎’！”
话音落下，整个黑暗长廊剧烈震颤！
第九盏青铜古灯的黑色灯焰疯狂摇曳，最终“噗”的一声熄灭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道白光。
白光中，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虚影缓缓浮现。他身穿古朴的灰袍，面容慈祥，眼中却蕴含着看透万古轮回的沧桑。
正是轮回仙帝——或者说，他留在往生殿中的一缕残念！
“小家伙，你很聪明。”
轮回仙帝残念看着凌尘，眼中满是欣赏：“不错，殿中确实留有九具‘轮回仙胎’，那是本帝以自身血肉、融合九大先天本源炼制的完美躯体。只要将真灵注入，便可重生，且资质更胜从前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但那些仙胎，本帝是为子女准备的。你一个外人，凭什么拿走？”
“凭本帝通过了八关问心。”
凌尘不卑不亢：“更凭本帝与仙帝目标一致——复活至亲。仙帝的子女已真灵消散，仙胎留着也是浪费，不如赠与本帝。作为交换，本帝可以答应仙帝一个条件——任何条件。”
轮回仙帝残念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“任何条件？”
“任何条件。”
“哪怕是要你千年之内，必须突破仙帝境，然后去‘时光长河’深处，寻找本帝子女消散的真灵碎片，尝试复活他们？”
凌尘瞳孔一缩。
仙帝境！那可是超越红尘仙的存在！即便前世巅峰时期，他也只是触摸到门槛，未曾真正踏足。
而时光长河深处，更是连仙帝都忌惮的禁忌之地，其中时间乱流足以磨灭一切存在。
这个条件，近乎不可能完成。
但——
“本帝答应。”
凌尘斩钉截铁：“千年之内，必成仙帝，必入时光长河，必寻回仙帝子女真灵碎片——若寻不回，本帝便自斩修为，永堕轮回，以谢此诺！”
轰——！
誓言出口，天地共鸣！
一道无形的因果线，在凌尘与轮回仙帝残念之间结成。这是大道誓言，一旦违背，必遭天道反噬，身死道消。
轮回仙帝残念怔了怔，忽然大笑：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“本帝等了整整三万年，终于等到一个敢立此誓的后辈！凌尘，记住你的承诺。现在……”
他抬手一挥。
黑暗长廊尽头，一道石门缓缓打开。
门后，是一座巨大的白玉宫殿。殿中整齐排列着九座水晶棺椁，每座棺椁中都沉睡着一具完美无瑕的躯体——轮回仙胎！
而在宫殿中央，两盏青铜古灯悬浮半空，灯中正是凌尘父母的残魂！
“去吧。”
轮回仙帝残念的声音开始飘渺：“救出你父母残魂，带走两具仙胎。至于轮回守卫……本帝会为你拖延十息时间。十息之后，它便会苏醒。能否逃出去，看你自己造化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残念虚影轰然炸开，化作漫天光点。
那些光点融入黑暗长廊，整座长廊开始剧烈震动——轮回守卫，要提前苏醒了！
凌尘不敢耽搁，身形一闪冲入白玉宫殿。
他先来到两盏古灯前，双手结印，施展从第七使徒记忆中得到的“解魂秘术”。灯上禁制被层层破除，最终，两道虚幻的残魂飘出，没入他早就准备好的养魂玉中。
“父亲，母亲，再等等，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。”
凌尘轻声道，将养魂玉小心收起。
紧接着，他来到两具仙胎前。这两具仙胎一男一女，容貌与父母有七分相似，显然轮回仙帝在炼制时，特意参考了他们的血脉特征。
“收！”
凌尘打开内天地，将仙胎摄入其中。
做完这一切，时间已过去八息。
宫殿开始崩塌，地面裂开无数缝隙。缝隙深处，传来令人心悸的咆哮——轮回守卫，即将破封而出！
九息。
凌尘转身冲向殿门。
十息！
一只覆盖着青铜铠甲的巨手，从地底裂缝中猛然探出，抓向凌尘！
那只手大如山岳，指甲锋利如刀，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碎。更恐怖的是，手上散发着浓郁的轮回法则，被它抓住，便会被强行打入轮回，永世不得超生！
“想抓本帝？”
凌尘头也不回，反手掷出混沌剑。
剑身在空中炸开，化作漫天混沌剑气，将巨手暂时阻了一阻。而凌尘则趁此机会，燃烧精血，施展“混沌遁术”，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白玉宫殿，冲出黑暗长廊，冲向紧闭的往生殿大门！
轰——！
殿门被强行撞开！
外界，墨渊、炎魔率领的三万混沌军，已经与赶来的另外三位吞天使徒战作一团。见凌尘冲出，众人皆是一惊。
“帝尊！”
“拦住他！他得了仙胎！”
三位使徒齐声怒吼，不顾一切扑来。
但凌尘看都不看他们一眼，直接冲入大军阵中。
“全军听令——撤！”
他一把抓起墨渊和炎魔，施展空间挪移大阵。
三万大军瞬间被阵法笼罩，化作无数光点，消失在原地。
而在他们消失的刹那，往生殿内，一尊千丈高的青铜巨人破土而出，仰天咆哮。
那是轮回守卫。
它猩红的眸子扫过三位使徒，最终锁定在凌尘消失的方向，发出震天怒吼：
“盗……仙胎……者……死！”
巨手拍下，三位使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，就被拍成肉泥。
守卫仰头，望向归墟之外，一步踏出，整座往生殿随之拔地而起，没入虚空，朝着凌尘追去！
一场跨越诸天的追杀，就此展开。
而此刻，凌尘已带着大军出现在百万里外的荒原上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往生殿消失的方向，咧嘴一笑：
“仙胎到手，残魂救出。”
“接下来，该办正事了——复活父母，踏平吞天教，然后……”
他看向手中养魂玉，眼中闪过温柔：
“一家人，吃顿团圆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