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海极北，无尽冰海边缘。
狂风卷着冰屑，在苍白的冰原上呼啸。天空是铅灰色的，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。气温低到连灵气流动都变得迟缓，呼出的气息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，簌簌落下。
林穆凡悬浮在距离黑色祭坛五里外的半空，身形完全隐匿在虚空褶皱中。《大虚空术》运转到极致，他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，除非是同样精通虚空法则的修士，否则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。
穆清漪则留在十里外的一座冰峰上，双手结印，娲皇族特有的土黄色光晕在周身流转。她在准备“娲皇封天印”，这道神通一旦施展，就能暂时封禁祭坛周围的空间，阻止血魔卫降临。
两人通过神识传音保持联系。
“清漪，准备好了吗？”林穆凡问道。
“随时可以。”穆清漪的声音传来，带着一丝紧张，“但要小心，祭坛周围的魔气屏障比预想的还要强，我的封天印最多只能维持二十五息。”
“二十五息……够了。”
林穆凡深吸一口气，混沌道基缓缓转动，五行循环加速。他右手虚握，掌心浮现出一大一小两轮弯月状的虚影——正是他的本命法宝“阴阳斩轮回”。
这法宝一阴一阳，大轮主生，小轮主死。生轮能斩断生机，死轮能破碎神魂。双轮合璧，可斩断轮回，是他最强大的攻击手段之一。
就在林穆凡准备动手的瞬间，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侧方虚空中踏出。
“等等！”
声音急促，带着熟悉的气息。
林穆凡猛地转头，只见幽璃——冥凌的母亲，那位前魔族圣女，正朝他快速飞来。她脸色苍白，气息急促，显然是一路疾驰未停。
“幽璃前辈？”林穆凡惊讶，“你怎么来了？凤鸣阁那边……”
“叶长老传讯，让我来助你们。”幽璃落在林穆凡身旁，急促地说道，“这处破界祭坛，不能硬闯！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这是‘双生破界坛’！”幽璃指向黑色祭坛，“林阁主你看这祭坛的九层结构，每一层都有对应的魔纹。这些魔纹不是单向的，而是双向连接。祭坛的另一端，必然在魔界有对应的结构。两边同时施法，才能打通通道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这种祭坛最大的特点就是‘共生’。一旦一边被强行破坏，另一边也会同时报废。但这不是好事——因为祭坛报废的瞬间，会引爆所有积聚的魔气，产生毁灭性的爆炸。威力……足以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。”
林穆凡瞳孔骤缩。
百里范围的爆炸？那他和穆清漪根本逃不掉！
“那该怎么办？”他沉声问。
“必须同时斩断祭坛与魔界的连接。”幽璃指向祭坛中央那道三丈宽的空间裂隙，“你看那道裂隙，其实不是真正的通道，而是‘坐标’。真正的通道还在构建中，一旦完成，血魔卫就能直接降临。”
“而要斩断连接，必须同时攻击祭坛的‘阴眼’和‘阳眼’。”幽璃快速解释道，“双生祭坛，一阴一阳。阴眼在祭坛最底层，是连接魔界的节点；阳眼在祭坛最顶层，是接收魔界之力的节点。必须在同一瞬间摧毁阴阳二眼，才能在不引发爆炸的情况下，彻底废掉祭坛。”
林穆凡望向祭坛。
九层黑色冰晶构筑的塔状结构，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魔纹。最底层距离冰面三丈，最顶层高达百丈。阴眼和阳眼，一上一下……
“我一个人，不可能同时攻击两个点。”林穆凡皱眉。
“所以我来帮你。”幽璃取出一柄黑色的短刃，刃身流淌着暗金色的魔纹，“这是‘破空刃’，我温养了千年的本命法宝，专破魔道禁制。我负责阴眼，你负责阳眼。但要注意——必须在完全相同的瞬间击中，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一息。否则，祭坛还是会爆炸。”
林穆凡沉默片刻，忽然问：“前辈为何如此帮我们？你毕竟是魔族……”
“我曾是魔族公女，但我现在只是冥凌的母亲，同时是天元大陆的生灵。”幽璃眼中闪过复杂神色，“魔皇的疯狂，已经超出了魔族的底线。他要的不是统治，而是毁灭。这样的魔族，不是我信奉的魔族。”
她顿了顿，低声道：“而且……冥凌选择了你们。我这个做母亲的，不能看着女儿的未来被毁。”
林穆凡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深施一礼道：“好，那就拜托前辈了。”
两人开始制定计划:幽璃负责潜入祭坛底层，寻找阴眼所在。林穆凡则从外部强攻，直取顶层的阳眼。穆清漪的娲皇封天印依然要施展，但不是为了封禁空间，而是为了在两人攻击命中前，暂时压制祭坛的魔气反应，争取那千分之一息的同步时间。
计划定下，三人开始行动。
幽璃身形一晃，化作一缕黑烟，悄然朝祭坛飘去。她是前魔族公主，对魔道气息的伪装堪称完美。那三十六名盘坐在祭坛周围的魔修，竟无一人察觉异常。
林穆凡则缓缓升空，飞向祭坛正上方。
他不再隐匿气息，混沌道基全力运转，周身散发出璀璨的五行光华。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五色光芒交织，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格外醒目。
“什么人？！”
祭坛周围的魔修终于察觉，三十六人同时睁眼，三十六道魔气冲天而起，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黑色大网，朝林穆凡罩来。
林穆凡不闪不避。
“斩。”
阴阳斩轮回脱手飞出。
大轮在前，小轮在后。大轮旋转间洒落青色光华，那是生机之力，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志；小轮紧随其后，拖曳着黑色轨迹，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。
双轮斩向黑色大网。
“嗤——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，只有一声轻微的撕裂声。
青色与黑色的光华一闪而过，那张由三十六名元婴魔修联手布下的魔气大网，就像被利刃划过的布帛，从中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。
“不可能！”为首的魔修失声惊呼。
他们是魔皇麾下最精锐的“筑坛使”，每个人都修炼了特殊的魔功，三十六人联手布下的“天罗魔网”，就是化神后期修士也能困住一时三刻。
可眼前这人……一击就破了？
“结阵！启动祭坛防御！”另一名魔修厉声喝道。
三十六人同时变换手印，祭坛周围的魔气屏障开始剧烈翻涌，一层层黑色的冰晶从屏障表面凝结而出，形成厚重的外壳。那是“玄冰魔甲”，硬度堪比玄铁，且能吸收、反弹大部分法术攻击。
但林穆凡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。
他看都没看那些魔修，目光锁定祭坛最顶层。
那里，一团拳头大小的血色光团正在缓缓旋转——那就是阳眼，连接魔界之力的节点。
林穆凡身形如电，穿过被撕裂的魔气大网，直扑阳眼。
“拦住他！”
三十六名魔修疯狂催动魔力，玄冰魔甲上射出无数黑色冰锥，每一根都蕴含着恐怖的魔气，铺天盖地朝林穆凡射来。
与此同时，祭坛中央的空间裂隙骤然扩大，从三丈扩张到五丈！裂隙另一端，三千血魔卫的身影更加清晰，最前面的几道身影甚至开始试图穿越裂隙！
“就是现在！”穆清漪的声音从冰峰传来。
她双手猛然下按。
“娲皇封天印——镇！”
土黄色的光晕从她掌心爆发，化作一道巨大的封印法印，从天而降，轰然落在祭坛上方。
法印落下瞬间，整个祭坛周围的时空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。
那些射向林穆凡的黑色冰锥，速度骤减十倍；祭坛魔气屏障的翻涌，变得迟缓如蜗牛；就连空间裂隙的扩张，也暂时停滞。
这就是娲皇族的封印神通——封禁的不只是空间，还有时间、能量、法则……一切流动的存在。
“二十五息！”穆清漪咬牙传音，“我只能撑二十五息！”
“够了。”
林穆凡眼中精光爆射，身形骤然加速。
阴阳斩轮回双轮合一，化作一道青黑交织的光虹，朝着阳眼斩去。
就在此时，祭坛底层，幽璃也动了。
她显出身形，破魔刃高举，刃尖对准了祭坛最底层一处不起眼的黑色冰晶——那就是阴眼，连接魔界的节点。
“林阁主，三、二、一——”
两人通过神识同步倒数。
当“一”字落下的瞬间。
“斩！”
阴阳斩轮回的光虹，与破魔刃的黑色刀芒，在完全相同的千分之一息内，同时命中阳眼与阴眼！
“咔嚓——”
清脆的碎裂声响起。
不是一处，是两处。
祭坛最顶层的血色光团，如同被砸碎的玻璃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。最底层的黑色冰晶，也同时裂开，内部涌出的魔气如泄闸洪水，疯狂外溢。
双生祭坛的阴阳二眼，被同时斩断！
但就在这一瞬间，异变陡生。
祭坛虽然没有爆炸，但阴阳二眼破碎时，两道精纯到极致的魔气洪流从中喷涌而出。一道自上而下，一道自下而上，在空中交汇，形成一道直径十丈的魔气旋涡！
旋涡疯狂旋转，产生恐怖的吸力。
距离最近的林穆凡，首当其冲！
“不好！”幽璃惊呼，“这是祭坛最后的反噬——‘魔气逆流’！快退！”
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魔气旋涡的吸力太强，林穆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无数只手抓住，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旋涡中心。更要命的是，那些精纯的魔气正顺着他的七窍、毛孔，疯狂涌入体内！
幽冥魔气，最精纯的魔界本源！
普通修士一旦吸入，轻则魔气侵体，修为大损；重则魔化成狂，沦为魔物。
林穆凡面色大变，立刻运转混沌道基，试图将涌入的魔气炼化、排出。
但下一刻，他愣住了。
那些涌入体内的魔气，并没有侵蚀他的经脉，也没有污染他的法力。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，自动朝着丹田紫府涌去，然后……被第九道混沌之气全部吸收了！
是的，吸收。
那缕一直沉寂、只有“一粒芝麻”大小的灰色混沌之气，此刻正疯狂吞噬着涌入的魔气。每吞噬一分，它的体积就增长一分。灰色的气丝变得更加凝实，更加明亮，散发出的混沌气息也越发浓厚纯正。
更让林穆凡震惊的是，这个过程没有任何不适。
没有冲突，没有排斥，没有魔化的迹象。
那些精纯的魔气，就像最滋补的养分，被第九道混沌之气完全吸收、转化，成为了它的一部分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林穆凡内视丹田，目瞪口呆。
仅仅三息时间，涌入的魔气就被吸收殆尽。而第九道混沌之气的体积，从原本的“一粒半芝麻”，增长到了……三粒芝麻！
整整两倍的增长！
而且气息更加浑厚，更加稳定。那灰色的气丝中，隐约可见点点星光流转，仿佛孕育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。
魔气旋涡渐渐消散。
林穆凡从空中落下，站在冰面上，整个人还处于震惊状态。
幽璃和穆清漪也赶了过来。
“林阁主，你没事吧？”幽璃关切地问道，“刚才那么多魔气涌入……”
“我……没事。”林穆凡神色古怪，“不仅没事，反而……得了些好处。”
他将第九道混沌之气的变化说了一遍。
幽璃听完，沉思片刻，忽然眼睛一亮：“我明白了！混沌，本就是万物之始，包容一切。而魔气，也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。你这第九道混沌之气一直无法成长，不是因为它‘挑食’，而是因为……它缺少了‘魔’这一面的滋养！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林穆凡不解。
“混沌之道，讲究阴阳平衡、万物包容。”幽璃解释道，“你之前的八道混沌之气，应该是通过正常的修炼、领悟、资源堆积成长起来的。它们包含了五行、阴阳、时空等法则，但唯独缺少了‘魔道’这一面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魔道也是大道之一，是天地法则不可或缺的部分。你的混沌道基要真正圆满，就必须包容魔道。而这第九道混沌之气，就是负责‘容纳魔道’的部分。所以它一直无法成长，直到今天吸收了精纯的幽冥魔气……”
林穆凡恍然大悟。
原来如此！
他一直以为第九道混沌之气无法成长，是因为自己领悟不够、资源不足。却没想到，真正的原因是它需要“魔气”这种特殊的养分。
就像种花需要阳光、水分、土壤，但有些特殊的花，还需要特定的微量元素。缺少了那种元素，再多的阳光水分也没用。
“所以……”林穆凡喃喃道，“我要想让它继续成长，就得……多吸收魔气？”
“理论上是的。”幽璃点头，“但必须是精纯的魔气，像刚才那种祭坛本源魔气最好。普通的魔修魔气杂质太多，吸收反而有害。”
林穆凡哭笑不得。
这算什么成长契机？天天找魔气吸？那他不成魔头了？
不过，这次的增长确实实实在在。他能感觉到，第九道混沌之气壮大后，整个混沌道基都更加稳固，五行循环也更加顺畅。就连《大时空术》和《大虚空术》的运转，都流畅了一丝。
“看来以后……得主动找魔皇的麻烦了。”林穆凡自嘲一笑。
“祭坛已经废了。”穆清漪指向那座九层黑色建筑。
此刻的祭坛，表面布满了裂纹，魔气完全消散。中央的空间裂隙已经彻底闭合，再也看不到血魔卫的身影。那三十六名魔修，在阴阳二眼破碎的瞬间，就被反噬的魔气冲垮，此刻全都昏迷在冰面上。
“这些人怎么处理？”幽璃问道。
林穆凡略一沉吟：“废了修为，留他们一命。魔皇的罪行，不该由这些小卒承担全部代价。”
他抬手，三十六道混沌之气打入那些魔修体内，瞬间摧毁了他们的魔丹和经脉。从此以后，他们就是废人，再也无法修炼。
处理完这些，林穆凡望向那座破碎的祭坛。
“祭坛虽然废了，但这里的空间节点依然薄弱。”他沉声道，“魔皇可能还会尝试从这里打开通道。必须彻底封死。”
“你有办法？”穆清漪问。
林穆凡点头，从储物戒中取出八十一面阵旗。
这些阵旗颜色各异，材质也不同，有玉质的、金属的、木质的……每一面都刻满了复杂的符文。这是他在太虚源衍府中炼制的“周天星辰锁空阵”阵基，原本打算用来加固仙府空间的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
“帮我护法。”
林穆凡开始布阵。
八十一面阵旗按照周天星辰的方位，插在祭坛周围。每一面阵旗落地，就有一道星光冲天而起，与天空中的星辰产生微妙的共鸣。
虽然现在是白天，看不到星辰，但星辰之力依然存在。
林穆凡双手结印，混沌道基运转，《大虚空术》全力催动。
“周天星辰，听我号令——锁！”
八十一面阵旗同时亮起璀璨的星光。星光在空中交织，形成一张巨大的星网，将整个祭坛区域完全笼罩。
星网缓缓下沉，融入冰层，融入空间，与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彻底绑定。
从此以后，除非有炼虚级的力量强行破阵，否则任何空间法术在这里都无法施展。传送、破界、空间跳跃……全都失效。
“好了。”林穆凡收功，脸色微微发白。
布置这座大阵消耗不小，但值得。
“这座阵法，炼虚以下无人能破。”他看向幽璃和穆清漪，“就算魔皇亲自来，要破阵也得费一番功夫。而且阵法被攻击时，我会立刻感应到。”
幽璃赞叹：“好精妙的阵法。林阁主在阵法上的造诣，已经不逊于专精此道的大家了。”
“只是略有涉猎。”林穆凡谦虚道，随即神色一正，“这里的事情解决了，但西漠那边……魔斑还在扩张。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。”
“嗯。”穆清漪点头，“叶长老那边应该也解决了，我们在西漠汇合。”
三人不再耽搁，化作三道流光，朝西方疾驰而去。
冰原上，只留下一座破碎的黑色祭坛，以及周围那座闪烁着星光的锁空大阵。
寒风依旧呼啸。
但危机，暂时解除了。
......
而就在林穆凡三人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。
破碎祭坛上方的虚空，悄然荡起涟漪。
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，看不清面容，只能看到一双血色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盯着下方的锁空大阵，良久，发出一声冷哼。
“周天星辰锁空阵……林穆凡，你倒是舍得下本钱。”
身影抬手，试图破开阵法。
但星光一闪，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，身影微微一晃。
“果然有点门道。”声音低语，“不过……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本皇？”
他再次抬手，这一次，掌心凝聚出一团浓郁的血色魔气。
但就在他要出手的瞬间，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一道悠远的钟声——那是悬空寺的幽冥钟，钟声比之前更加急促，更加悲壮。
钟声九响之后，一道恢弘的佛音传遍天地：
“西漠魔斑异变！扩张速度暴涨三倍！悬空寺护寺大阵已破第一层！天下同道，速来！”
身影顿住了。
他望向西方，血色眼眸中闪过思索。
最终，他收回手掌，散去魔气。
“也罢……西漠那边更需要本皇坐镇。林穆凡，就让你多活几天。”
身影缓缓融入虚空，消失不见。
冰原重归寂静。
只有寒风呼啸，以及那座星光流转的锁空大阵，默默守护着这片被拯救的土地。
而真正的风暴，正在西漠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