潜伏的第一日,陈知白坐在崖顶背阴处,闭目凝神。【全知视角】如无形的网,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——东面三支狄戎巡逻队正在例行巡查;西面一处小型部落正驱赶羊群往水草丰美处迁徙;北面……王庭的喧嚣隔着百余里仍清晰可闻。
三万大军集结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。阿史那顿的威望在草原确实不容小觑,各部落接到王令后星夜兼程,骑兵如溪流汇入大江,在王庭外的草场上扎起连绵营帐。
按照这个速度,四日,最多四日半,大军就能整装完毕。
而周猛那边……陈知白将感知转向东南。黑石峡谷距此三百余里,在他的全知范围边缘,景象模糊不清,但能捕捉到几个关键画面:桃源州军正在休整,士兵擦拭兵器,医官救治伤员。周猛站在高处,同样望向北方。
两人隔着数百里,却仿佛能看见彼此。
“主公。”吴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压得极低。
陈知白睁开眼,没有回头:“说。”
“各车物资清点完毕,饮水够五日,干粮七日。但若潜伏超过七日……”
“不会超过七日。”陈知白站起身,拍了拍衣袍上的沙尘,“阿史那顿等不了那么久。”
他走下崖顶,回到河床内的隐蔽营地。
二十辆装甲车静静卧在伪装网下,远看与戈壁的土黄色融为一体。士兵们分作三班轮值,不轮值的则挤在车旁阴影里休息,无人交谈,连喝水都小心翼翼。
陈知白走到第一辆车旁。车长立刻起身,无声敬礼。
“装备都检查过了吗?”陈知白问。
“检查过了,主公。”车长从车内取出一架桃源连弩,“按您上次说的改进,弩臂换了新制的弹簧钢片,上弦省力三成,射程多了二十步。”
陈知白接过弩机,入手沉甸甸的。这是格物院近来不断改进的成果。
“弹药呢?”
“每车备了五百矢,其中一百是破甲重矢。”车长压低声音,“王匠头还试制了十支‘爆裂矢’,箭头内藏火药,中则炸裂。但数量太少,只有您那辆车配了三支。”
陈知白点点头,将弩机递回:“收好。记住,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王庭卫队,是阿史那顿身边的亲卫。那些人身着铁甲,普通箭矢难伤,必须用破甲矢。”
“明白。”
他挨个走过二十辆车,每辆车都做了同样交代。士兵们默默记下,眼中没有疑惑,只有即将投入战斗的肃杀。
日落时分,意外发生了。
陈知白正在闭目调息,【全知视角】中突然出现异常——一支三十人的狄戎巡逻队,不知为何偏离了日常路线,正朝隐蔽营地所在的方向而来。
距离四十里,按马速,一个时辰后就会抵达。
“全体警戒。”陈知白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士兵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。不轮值的从休息中惊醒,悄无声息地抓起兵器,伏到河床边缘。轮值的暗哨将身体压得更低,弩箭上弦。
那支巡逻队行进得很慢,似乎是在搜寻什么。领头的百夫长不时勒马观察地面——他们在找马蹄印?车辙?还是……水迹?
陈知白心中一动。昨日穿过盐沼区时,虽然尽量选择了干燥路径,但车轮难免沾上盐渍。戈壁中风沙虽大,一天时间未必能完全掩盖痕迹。
“不能让他们靠近。”他心中迅速判断,“三十人,必须全部留下,不能走脱一个。”
一旦有活口逃回报信,整个奇袭计划将前功尽弃。
陈知白唤来车队长:“带二十个好手,轻装,用弩。绕到他们侧翼,等我的信号。”
“是!”
二十名精挑细选的弩手迅速集结。他们卸下盔甲,只穿便于行动的布衣,脸上涂抹沙土,弩机用布条包裹以减少反光。在车队长的带领下,如鬼魅般消失在戈壁的暮色中。
陈知白留在崖顶,【全知视角】锁定那支巡逻队。
距离三百步……二百步……一百五十步……
巡逻队停了下来。百夫长下马,蹲身查看地面。他抓起一把沙土,在手中搓了搓,又凑到鼻前嗅了嗅——盐沼特有的咸腥味。
他站起身,指向河床方向,说了句什么。三十人重新上马,速度加快。
一百步!
陈知白右手狠狠挥下。
只见侧翼的戈壁中响起弩机扳动的闷响。二十支弩箭破空而至,精准地射向巡逻队前列的十余人。
太快,太突然。
狄戎骑兵甚至来不及反应,就有八人中箭落马。剩余的人慌忙勒马,拔出弯刀,但第二波箭雨已至。
这一次是抛射。二十支箭在空中划出弧线,落入人群。又有六人倒下。
“有埋伏!撤——”百夫长嘶声大喊。
但士兵们可不会给他们机会。
二十名弩手从隐蔽处冲出,边冲边射。他们训练有素,三人一组,交替掩护,箭矢连绵不绝。狄戎骑兵想要反击,却发现自己完全暴露在开阔地,无处可藏。
三十人对二十人,本应是优势。但一方有备而来,一方仓促应战;一方占据先手,一方被动挨打。
战斗在一炷香内结束。
三十名狄戎骑兵,全部倒在戈壁上。士兵迅速打扫战场——补刀,收集箭矢,将尸体拖到一处背风的沟壑掩埋。马匹全部杀死,血迹用沙土掩盖。
做完这一切,天色已完全暗下。
周猛带人返回营地,向陈知白复命:“主公,处理干净了。但……少了一匹马。”
陈知白眉头微皱:“怎么回事?”
“有一匹受伤的战马受惊逃走了,我们追了三里没追上。戈壁夜间难行,属下怕走散,便回来了。”
“往哪个方向?”
“西北,王庭方向。”
陈知白闭上眼,【全知视角】全力搜索。
一匹瘸腿的战马在戈壁中蹒跚而行,鞍上空无一人,马臀上还插着一支断箭。按这个速度,它天亮前走不出这里,更不可能回到王庭。
“无妨。”陈知白睁开眼,“一匹受伤的孤马,没人会注意。就算被其他巡逻队发现,也只会以为是走失的战马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周猛:“但此事提醒我们,潜伏比预想的更危险。传令下去,从今夜起,暗哨范围再次翻倍。任何人、任何活物靠近,格杀勿论。”
“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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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王庭外的草场上,三万大军已集结大半。
阿史那顿站在金帐前的高台上,望着下方如云的战马、如林的刀枪,胸中豪气翻涌。各部落的酋长分列两侧,人人神情亢奋。
“儿郎们!”阿史那顿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,“南人杀我们的勇士,想将我们草原的狼赶尽杀绝,此仇不共戴天!三日后,大军开拔,本首领要亲率你们踏平朔方,让南人的血染红草原!”
“踏平朔方!踏平朔方!”吼声如雷。
但人群中,有几个人交换了眼神。
他们是陈知白半年前布下的暗棋——几个受阿史那顿压迫的小部落首领。此刻,他们看着高台上意气风发的阿史那顿,心中却想着昨夜收到的密信。
信是桃源州的商队悄悄送来的,只有一句话:“待王庭空虚时,按约定行事。”
约定是什么,只有他们自己知道。
老萨满走到阿史那顿身边,低声道:“大首领,今晨有一支巡逻队未按时归队,三十人全部失踪。”
阿史那顿眉头一皱:“在哪里失踪的?”
“神山南麓,靠近戈壁的边缘。”
“戈壁……”阿史那顿沉吟片刻,忽然笑了,“怕是遇到流沙或者迷路了。那片戈壁连我们都轻易不敢进,南人更不可能在那里。不必管了,大军集结要紧。”
“可是卦象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阿史那顿摆手,“三日后出征,一切以大事为重。”
老萨满欲言又止,最终躬身退下。
他心中隐隐不安。三十人的巡逻队,不是三两人,怎会无故失踪?但大首领说得对,大军出征在即,确实不宜节外生枝。
只是……那股不安,如阴云般萦绕心头,挥之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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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日,陈知白坐在河床内,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地图。他用炭笔在上面勾画着——那是王庭的布防图,通过【全知视角】观察三日所得。
王庭卫队三千人,分三班轮值。阿史那顿的金帐周围常驻五百亲卫,这些人装备精良,战力最强。粮仓在马厩东侧,守卫五十人,每两个时辰换岗一次。水源有三处,都在王庭外围……
“主公。”吴先生悄声走近,“周猛将军那边有消息了。”
陈知白抬头:“说。”
“两日前,周将军率军北上,做出要直扑王庭的架势。昨日在野马原与狄戎一支五千人的前锋遭遇,小胜一场,现正且战且退,向黑石峡谷方向后撤。”
“阿史那顿的反应呢?”
“据墨鸦传来的消息,阿史那顿闻讯后大怒,已下令明日提前出征,要亲率大军围歼周将军。”
陈知白嘴角勾起一丝弧度。
明日出征……比他预想的还早一日。
这意味着,王庭最迟后日就会空虚。
他收起地图,站起身:“传令全军,今夜好好休息。明日……做好战斗准备。”
“是!”
河床内,五百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