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征军抵达第二个坐标点时所见的景象,令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倒吸一口冷气。
这不是寻常的虚空,而是一片死亡的星系。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漂浮在黑暗之中,像是巨兽啃食后丢弃的骨头。最中央,一颗畸形的“活体星辰”正在缓缓蠕动——它的表面不是岩石或岩浆,而是流动的、半透明的胶质,内部闪烁着亿万颗微小的光点,仿佛吞噬了整片星空的精华。
星之眷族。
这种旧日支配者以星辰为食,以引力为武器,能在虚空中创造属于自己的微型星系。眼前这只体量惊人,显然已经吞噬了不下百颗真实星辰。
“结破星大阵!”沧溟的声音在神念频道中炸响。
三百将士迅速散开,按照早已演练过的方位站定。他们手中神兵亮起各色光华,但这些光芒并非指向中央的活体星辰,而是射向彼此,在空中编织成一张覆盖整片战场的金色大网——破星网阵,专门用来抵消星之眷族的引力操控。
几乎就在阵法成型的瞬间,那颗活体星辰的蠕动骤然加剧。
没有声音,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恐怖的引力从四面八方涌来。周围的星辰残骸开始移动,像是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棋子,从各个角度砸向远征军!
“稳住阵型!”魇煞厉喝。
金色大网剧烈震荡,将袭来的陨石一一弹开。但每一块陨石的撞击都让维持阵法的将士面色发白——星之眷族的引力操控远超预估,每一击都堪比神境强者的全力轰击。
沧溟立于阵眼,紫眸锁定那颗活体星辰。在他的魔神之眼视野中,星辰表面那层胶质下隐藏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回路,那是星之眷族的能量核心所在。
“魇煞,率一百人维持阵法,其余人随我突击。”沧溟下令,“它的弱点在核心第七环节点,我会为你们开路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已化作一道紫电射出。
活体星辰似乎感知到威胁,表面胶质突然裂开无数口子,从每道裂缝中喷吐出炽白的星辰光束!这些光束并非直线射击,而是在引力操控下扭曲变向,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向沧溟。
“雕虫小技。”沧溟冷哼,身形在虚空中连续闪烁。
每一次闪烁都精准避开光束的轨迹,他的速度快到在身后留下一串残影。与此同时,他双手结印,一道横贯虚空的紫色裂痕在他面前展开——魔神裂空斩!
裂痕所过之处,星辰光束纷纷湮灭,连带着那片空间都被永久撕裂。沧溟沿着自己开辟的通道疾驰,距离活体星辰越来越近。
三百丈、两百丈、一百丈——
就在此时,异变突生!
活体星辰突然停止喷吐光束,整个形体向内坍缩,从直径千丈急剧缩小到百丈大小。密度的暴增让引力场强度提升了十倍不止,破星网阵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,几名维持阵法的将士口喷鲜血。
更可怕的是,那百丈大小的星辰核心开始高速旋转,在虚空中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!
“引力奇点!”魇煞脸色剧变,“尊上小心,它会撕裂空间结构!”
沧溟眼中紫光暴涨。他知道不能再保留实力了。
双手合十,再缓缓拉开,一柄缠绕着紫色雷霆的长刀在他掌心凝聚——魔神之刃,沧溟的本命神兵,自上古战争后就极少动用。
刀成瞬间,整片虚空的黑暗都被染上一层妖异的紫。
沧溟握刀,对着那黑洞漩涡,简简单单地竖劈而下。
没有华丽的刀光,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只有一道细细的紫色丝线从刀锋延伸而出,悄无声息地没入漩涡中心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然后,黑洞漩涡停止了旋转。从中心开始,一道裂痕蔓延开来,像是摔碎的玻璃球。裂痕所过之处,引力场寸寸崩解,那些被吞噬的光、热、能量,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反向喷涌!
活体星辰发出无声的哀嚎,胶质表面浮现出亿万张扭曲的脸孔——那是它吞噬的星辰意识最后的回响。
沧溟不给它喘息之机,第二刀横斩。
这一刀斩在第七环节点。
咔嚓——
清脆的碎裂声响彻虚空。活体星辰从中间整齐地裂成两半,露出内部那颗篮球大小、却重若万钧的星核。星核上布满了流动的星光,仿佛封印着一片微缩的星河。
沧溟伸手虚抓,星核飞入他掌心,立刻被十八道封印符文化作锁链牢牢束缚。
星之眷族,陨落。
“尊上威武!”远征军齐声高呼,声浪在虚空中荡开涟漪。
沧溟却微微皱眉。他低头看向手中躁动的星核,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破碎的星辰残骸,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太顺利了。
星之眷族在上古时期是让三大族都头疼的存在,其引力操控甚至能撕裂神境强者的神体。眼前这只虽然强大,但战斗方式却显得……呆板。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,只知按部就班地攻击,缺乏真正的灵智。
“魇煞,收集战场数据,分析它的行为模式。”沧溟沉声道,“我要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弱。”
“是!”
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,收集星之眷族残骸中的有用材料。沧溟则盘膝坐在一块星辰残骸上,闭目调息。
刚才那一战看似轻松,实则消耗巨大。魔神之刃每动用一次都要燃烧本源,若非必要,他绝不会轻易出刀。而连续使用魔神之眼和裂空斩,也让他的神识负荷接近极限。
虚空远征才刚开始,后面还有至少五个坐标点。他必须保持最佳状态。
三个时辰的休整期间,魇煞送来了分析结果。
“尊上,有重大发现。”魇煞的神色异常凝重,“我们在星之眷族的残骸中,检测到了‘意识剥离’的痕迹。”
“意识剥离?”沧溟睁开眼。
“是的。简单来说,这只星之眷族的灵智被某种外力强行抽走了,只留下战斗本能和能量核心。”魇煞递上一块记录晶石,“您看这段能量波动记录——它的行为模式每隔三十息就会重复一次,像是预设好的循环。”
沧溟接过晶石,神识探入。果然,星之眷族的攻击轨迹、引力操控方式、甚至能量爆发的强度,都呈现出惊人的规律性。这不是活着的生物该有的战斗方式,更像是……提线木偶。
“谁会抽走旧日支配者的意识?”沧溟喃喃自语。
“而且能做到这一点的,必然是对旧日支配者极为了解的存在。”魇煞补充道,“甚至可能参与了万年前封印它们的那场战争。”
沧溟沉默片刻,眼中闪过冷光:“看来,这场远征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。通知全军,提高警惕级别至最高。接下来的每一个坐标点,都可能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。”
“遵命!”
远征军再次启程时,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。
沧溟立于舰队前方,手中把玩着那颗星核,心中思绪翻涌。如果旧日支配者的意识被抽走,那它们的力量去了哪里?被谁掌控?目的又是什么?
他想起龙族提供情报时的微妙态度,想起那些长老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。
龙族肯定知道些什么,却没有完全告知。
“等回去后,得找老龙王好好‘谈谈’了。”沧溟心中冷笑。
就在这时,颈间的深紫色围巾突然微微发烫。他低头看去,只见围巾边缘泛起淡淡的蓝色光晕——那是汐留下的印记,只有在极度危险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触发。
魔宫出事了!
沧溟的心脏猛地一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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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宫,子夜时分。
汐从浅眠中惊醒,心跳如鼓。她刚才做了一个噩梦——沧溟在虚空中被无数触手拖入深渊,那双紫眸最后望向她的方向,无声地说“快逃”。
“只是梦……”她捂住胸口,深吸几口气。
但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愈演愈烈。修士的梦境往往与天道感应有关,尤其是她这种境界,很少会做无意义的噩梦。
她翻身下床,披上外袍,快步走向婴儿房。
灵灯已经调至夜光模式,柔和的光晕笼罩着房间。溟汐和星澜在各自的摇篮里熟睡,呼吸平稳,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。
汐站在摇篮边,仔细检查了每一道防护阵法,确认全部完好无损。她又轻手轻脚地为两个孩子掖好被角,这才稍微松了口气。
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。魔宫的防护固若金汤,又有龙族协防,寻常势力根本不可能闯入。
她转身准备回房,脚步却突然顿住。
空气中有极淡的血腥味。
不是人类的血,也不是常见种族的血——那是一种阴冷的、带着腐蚀气息的血,像是从腐烂的海底深处飘上来的味道。
汐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,透过特制的琉璃看向外面。魔宫的庭院在月光下一片静谧,巡逻的卫队照常走过,一切都看似正常。
但就是太正常了。
巡逻卫队的步伐太过整齐,像是被操控的木偶。庭院中那棵千年魔纹树的叶片,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颤动。远处的哨塔上,本该闪烁的警戒符文此刻黯淡无光。
“幻阵。”汐心中警铃大作。
有人用极高明的幻阵笼罩了整个魔宫,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虚假的安宁中。如果不是她对血腥味极其敏感,恐怕也要被蒙蔽。
她没有立刻破除幻阵,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回婴儿房,在门口布下三重隐匿结界。然后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枚海蓝色鳞片——这是她与龙族的紧急联络信物。
鳞片刚取出,就自行碎裂成粉末。
“信号被屏蔽了……”汐的心沉了下去。对方准备充分,连龙族的联络手段都被针对了。
她冷静下来,大脑飞速运转。能布下这种规模幻阵的,至少是神境巅峰的阵法宗师。而且对方对魔宫的布局和防御体系极为了解,否则不可能如此精准地屏蔽所有警报。
内部有叛徒,或者……有内应。
汐的目光扫过房间,最后落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身上。溟汐和星澜依然在熟睡,但他们的睡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——星澜的小手攥成了拳头,溟汐的睫毛轻轻颤动。
这两个孩子感知到了危险,正在本能地戒备。
“乖,没事的。”汐轻声安抚,同时双手结印,在婴儿房内部又布下了一层海皇守护结界。
这是她恢复部分力量后才能施展的秘术,以海皇血脉为引,召唤深海之力形成绝对防御。除非对方有碾压级的实力,否则短时间内不可能攻破。
结界刚成型,门外的走廊就传来了脚步声。
很轻,很稳,每一步的间隔都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。那不是魔宫侍从的脚步声,也不是卫兵的脚步声——那是杀手的脚步声。
汐退到房间中央,将两个摇篮护在身后。她手中悄然浮现一柄冰蓝色的三叉戟虚影,虽然还不是完整的海皇战戟,但已经凝聚了实质的杀伤力。
门被推开了。
没有暴力破坏,没有阵法对抗,那扇加持了十八重禁制的房门,就这样被轻轻推开,仿佛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。
门外站着三个人。
为首的是个黑袍老者,面容枯槁,双眼却如深渊般漆黑。他手中拿着一根扭曲的木杖,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转动的眼球——正是这颗眼球,让魔宫的所有防护阵法形同虚设。
“深海之瞳……”汐认出了那件神器,声音冰冷,“你们是‘暗潮’的人。”
暗潮,海族中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地下组织。传闻他们崇拜旧日支配者,致力于推翻现行海皇统治,恢复上古时期的“混沌秩序”。汐的父亲,前代海皇,就曾与暗潮爆发过惨烈战争。
“许久不见,小公主。”黑袍老者咧嘴笑了,露出满口黑色尖牙,“不,现在该称您为魔神妃了。真是讽刺啊,堂堂海皇之女,竟然委身于魔族,还生下了杂——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汐已经动了。
没有警告,没有废话,在那句“杂种”出口的瞬间,冰蓝三叉戟已经刺到了老者面前!戟尖所过之处,空间冻结,时间凝滞,这是海皇战技“冰封时刻”!
老者脸色微变,木杖上的眼球疯狂转动,一道扭曲的力场挡在身前。三叉戟刺入力场,速度骤减,但依然在缓慢而坚定地前进。
“你的力量恢复了?!”老者惊骇。
“恢复得够杀你了。”汐的眼神冷如万载寒冰。
她一直隐藏实力,甚至对沧溟都没有完全坦白。不是不信任,而是有些底牌,必须留到最关键的时刻。而现在,有人威胁到她的孩子,那就不再需要隐藏了。
三叉戟突然爆发出璀璨的蓝光,力场应声而碎!老者仓促后退,但还是被戟尖划破胸口,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,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。
“一起上!”老者厉喝。
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同时出手。一人甩出漫天毒针,每一针都锁定汐的要害;另一人则化作一团黑雾,直接扑向摇篮!
汐冷哼一声,左手虚握,房间内的水汽瞬间凝聚成一面冰晶盾墙,将毒针全部挡下。右手三叉戟则脱手飞出,在空中一分为三,分别刺向三个敌人!
这不是简单的分身,而是海皇戟法的至高奥义“三叉定海”——每一道戟影都蕴含着完整的攻击力,相当于三个汐同时出手。
两个黑衣人被戟影逼退,而那柄真正的三叉戟,则直取黑袍老者的心脏!
老者咬牙,一口咬破舌尖,喷出一团精血在木杖上。那颗眼球吸收了精血,猛地睁大到极限,瞳孔深处浮现出一片扭曲的深海景象。
“以吾之血,唤汝真名——”老者开始吟唱禁忌咒文。
但汐不会给他这个机会。
她突然收戟后撤,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。随着手印成型,她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,额头上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三叉戟印记。
海皇血脉,完全觉醒!
“深海听令。”汐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,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水之法则,“诛。”
简单一个字落下,房间内的所有液体——灵灯中的灯油,花盆里的清水,甚至空气中游离的水分子——全部暴动!
它们凝聚成亿万根细如牛毛的水针,从四面八方射向三个敌人。每一根水针都蕴含着海皇的意志,无视防御,直击灵魂。
两个黑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,就被水针贯穿成筛子,倒地身亡。他们的尸体迅速融化,化作两滩黑水,连神魂都没能逃脱。
黑袍老者凭借深海之瞳勉强撑开护罩,但那护罩在水针的持续轰击下迅速黯淡。他眼中闪过疯狂,突然举起木杖,对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砸下!
“想自爆?”汐眼神一厉,三叉戟脱手飞出,赶在木杖落下前刺穿了老者的手腕。
木杖脱手,那颗眼球滚落在地,还在不甘地转动。
汐走到老者面前,三叉戟抵住他的咽喉:“谁派你来的?暗潮还有多少人在魔宫?”
老者狞笑:“你永远别想知——”
话音未落,他的头颅突然自行爆开!不是外力所致,而是从内部引爆,连神魂都一起湮灭。
汐脸色一变,立刻转身查看那颗眼球。果然,眼球也同时失去了光泽,化作一颗普通的石头。
“神魂禁制……”汐握紧三叉戟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对方做得太绝了,连失败被俘的可能都彻底杜绝。这种狠辣与缜密,远超寻常的暗潮成员。
她深吸一口气,平复心情,然后迅速检查房间。确认没有其他隐患后,她走到摇篮边。
溟汐和星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。两个小家伙没有哭闹,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母亲,眼中没有恐惧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。
汐这才注意到,刚才她战斗时,两个孩子周围自发形成了一层淡淡的领域力场。那力场虽然微弱,却成功抵挡了战斗余波,甚至将黑袍老者试图渗透过来的精神污染完全隔绝。
“你们……”汐蹲下身,轻轻抚摸两个孩子的小脸,“吓到了吗?”
星澜伸出小手,抓住母亲的一缕头发,咿咿呀呀地发出音节。那音节模糊不清,但汐听懂了——她在说“不怕”。
溟汐则用那双异色瞳看着门外,小脸上满是严肃,仿佛在戒备是否还有敌人。
汐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,又酸涩又骄傲。她抱起两个孩子,将他们紧紧搂在怀里。
“没事了,娘亲在,谁也不能伤害你们。”
她抱着孩子在房间等了约一刻钟,外面的幻阵终于开始消散。巡逻卫队的脚步声重新变得自然,魔纹树的叶片停止了无风自动,哨塔的警戒符文也重新亮起。
幻阵解除,不是被破,而是布阵者主动撤离——或者死亡。
很快,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娘娘!”贝嬷嬷带着一队龙族护卫冲进房间,看到满地的狼藉和两滩黑水,脸色煞白,“老奴该死!竟然没有察觉——”
“不怪你,对方用的是深海之瞳,专门克制海族和龙族的感知。”汐平静道,“清理现场,加强警戒。另外,派人去请龙族的三长老,就说我有要事相商。”
“是!”贝嬷嬷立刻去安排。
汐抱着孩子走到窗边,望向虚空的方向。她手中的同心铃刚才一直沉寂,此刻终于传来微微震动——沧溟的回应,带着担忧的询问。
她轻轻摇了三下,又额外加了两下,意思是“有惊无险,不必担忧,专心征战”。
然后她低头,在星澜和溟汐的额头各印下一吻。
“你们的父尊正在为这个世界而战。”她轻声说,“而我们,要守护好这个家。”
窗外的夜空依旧暗红,但东方的天际线,已经隐隐透出一丝微光。
黎明将至。
而远在虚空的沧溟,收到汐的完整讯息后,紫眸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“暗潮……”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,声音冷得让周围的虚空都开始结冰,“很好。等本座回去,就让你们知道,动我妻儿的下场。”
他收起同心铃,望向远征军的下一个目标。
原本计划中需要三天才能攻克的第三个坐标点,他决定一天之内解决。
因为归家的路,不能再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