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的3号矿井像是一张张开的黑色巨口,散发着腐朽、潮湿和死亡的气息。
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十几年,连附近的村民都不敢靠近,传说里面闹鬼。但方东望知道,闹的不是鬼,是人心。
刚走到井口,那股刺鼻的瓦斯味就扑面而来,浓度高得吓人。
“滋滋……”
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。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。
方东望接通,并没有说话。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,尖锐、刺耳,带着戏谑的笑意:“方乡长,来得挺快啊。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干部。”
“赵刚在哪?”方东望冷冷地问。
“别急嘛。”那个声音笑了笑,“前面有个岔路口。这就像人生的选择题。左边的矿道通向赵刚的位置,他快不行了。右边的矿道尽头,放着一个铁盒子,里面是你一直在找的、当年害死你父亲的那个人的线索,包括一份原始的检举信。哦对了,忘了告诉你,这矿洞的支撑柱已经被我锯断了,十分钟,最多十分钟,这里就会彻底塌方。你只能选一条路。三,二,一……”
这是一个足以撕裂任何人灵魂的“恶魔选择题”。
一边是政治盟友的命,是当下的责任与前途;一边是杀父之仇的真相,是十几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。
方东望站在岔路口,借着微弱的手机屏幕光,看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如果换做以前的方东望,或许会犹豫,或许会崩溃。
但现在的方东望,眼神冷得像冰。
他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,直接挂断了电话,将手机揣回兜里。
“去你妈的选择题!”
【望气之眼】,全开!
刹那间,黑暗的矿道在他眼中变成了纵横交错的线条世界。他清晰地看到,右边的通道尽头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之气——那是个陷阱,或者是空城计,那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,只有一股令人不安的黑色煞气。
而左边的深处,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如风中残烛般的“官运金气”在闪烁。那是赵刚!他还活着,但那金气正在迅速消散,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。
至于父亲的线索?方东望心中冷笑。只要活着,只要爬得够高,只要手握权柄,就没有查不到的真相。现在死了,才是真正的让亲者痛仇者快。
他像一只灵巧的狸猫,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左边的岔道。
矿道内的环境比想象中更恶劣。脚下的铁轨早已锈蚀断裂,像毒蛇的骨架一样绊脚。头顶不时有碎石落下,砸在安全帽上发出“啪嗒”的声响。两侧的支撑木大多已经腐烂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仿佛整座大山都在呻吟,随时准备压下来。
在常人眼里,这是九死一生的绝地。
但在方东望眼中,这漆黑的矿洞却是一张清晰的力学结构图。
岩壁上,那些结构稳固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白光,那是岩石的应力线;而那些即将崩塌的危险区域,则缭绕着浓郁的黑气。方东望在乱石间穿梭,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“白光”之上,避开了所有的死亡陷阱。他的速度极快,像是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前方一百米处,传来了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。
方东望立刻关掉手电筒(为了防止暴露位置,也为了防止光线刺激到伤者),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。
在一处塌方的死角里,赵刚被两根断裂的横梁死死压住,半个身子埋在碎石堆里。他的脸色惨白如纸,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痂,眼镜碎了一片,显得狼狈不堪。他的胸口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嘶鸣。
周围并没有看守。苏红的人很聪明,他们不需要亲自动手杀人,他们只需要破坏结构,让大山来杀人。这才是最高级的谋杀——“意外事故”。
“书记!赵书记!”方东望压低声音,冲过去,轻轻拍了拍赵刚的脸颊。
赵刚艰难地睁开眼,眼神涣散,瞳孔已经有些放大。好半天,他的视线才聚焦在方东望满是灰尘的脸上。
“东……东望?你……你怎么……来了?”赵刚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,嘴角挤出一丝苦笑,“快走……这是……陷阱……咳咳……”
“闭嘴,省点力气。”方东望迅速检查了一下赵刚的伤势。
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。赵刚的右腿胫骨骨折,骨头茬子甚至刺破了裤管;肋骨至少断了两根,万幸没有伤到内脏,但失血过多让他处于休克边缘。
“忍着点。”方东望双手抵住那根压在赵刚腿上的巨大横梁。
这是一根数百斤重的原木,加上上面的碎石,重量惊人。凭方东望一个人的力量,根本不可能抬起来。
但他不需要抬起来。
【望气之眼】让他看到了这堆乱石的力学平衡点——那个闪烁着红光的小石块,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跷跷板的支点。
只要击碎那个点,上面的压力就会瞬间转移。
方东望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,咬紧牙关,调动全身的力气,猛地砸向那个红点。
“给我开!”
“咔嚓!”
一声脆响,原本沉重无比的横梁竟然奇迹般地松动了一下,利用杠杆原理向右侧滑开了半寸。
“啊——!”赵刚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,身体剧烈抽搐,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背,整个人差点疼晕过去。
“出来了!”方东望趁机一把抓住赵刚的肩膀,将他硬生生地从乱石堆里拖了出来。
两人瘫坐在狭小的安全三角区里,大口喘息。空气稀薄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肺里拉风箱,火辣辣的疼。
“东望,”赵刚虚弱地靠在岩壁上,抓着方东望的手臂,指甲深深陷入肉里,“我是被周文那个混蛋骗来的……他说这里发现了我们要找的违规开采证据……我是不是太蠢了?”
“不是你蠢,是他们急了。”方东望撕下衬衫,熟练地帮赵刚包扎伤口。他的手法极其专业,指尖在赵刚腿部的几个穴位上用力按压,赵刚的痛楚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。
“你会医术?”赵刚惊讶地看着他。
“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两手土方子。”方东望随口胡诌,实际上这是【望气之眼】辅助下的经络疏通。
“东望,如果我就这么死了,七里乡……就交给你了。”赵刚突然死死盯着方东望,眼中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光芒,那是濒死之人的托付,“周文背后是副县长,水很深……那个账本……在苏红手里……你一定要……”
“少说这种遗言!”方东望打断了他,反握住赵刚的手,目光灼灼,在这黑暗中亮得吓人,“赵书记,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我要是让你死了,我这副乡长也干到头了,还得背个救援不力的锅。所以,为了我的前途,你也得给我活着出去!”
这番话虽然市侩,甚至有些冷血,却让赵刚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和安心。在官场上,在这个生死关头,哪怕是基于利益的政治盟友,也比那些虚伪的亲情口号来得可靠千百倍。
“好!你小子……”赵刚虚弱地笑了,“只要能出去,老子非扒了周文那层皮不可!”
就在这时,方东望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他把耳朵贴在岩壁上,脸色骤变。
“怎么了?”赵刚紧张地问。
“听。”
远处,传来了一阵沉闷的、有节奏的“滴答”声,越来越快,像是死神的脚步。
不是水滴声。
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。苏红为了保险,还在唯一的出口处埋了雷。路被封死了。
方东望猛地看向头顶。在【望气之眼】中,原本漆黑的岩顶上方,竟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星光——那是一个极小的、自然形成的通风口,被外面的灌木遮住了。但这通风口太高,足有十几米,而且狭窄,根本爬不上去。
“该死……”方东望低骂一声。
突然,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刚腰间那个碎裂的水壶上,里面流出的不是水,而是一股烈酒味——赵刚下乡喜欢带点土烧酒暖身子。
方东望又看了看周围逐渐浓郁的瓦斯气,一个疯狂,甚至可以说是自杀式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。
“书记,你信我吗?”方东望拿出打火机,火苗在黑暗中跳动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赵刚惊恐地看着他。
“我要利用瓦斯爆炸的反冲力,把求救信号打出去。但如果控制不好,我们会先变成烤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