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将整个黑龙岭连根拔起。
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。方东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浪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,狠狠地推在他的后背上。他本能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将沈若云扑倒在地,两人在那条满是碎石和尘土的盘山公路上连续翻滚了三四圈,直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才停下来。
“嗡——”
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声,世界被剥夺了所有的声音,变成了一部诡异的哑剧。
漫天的尘土混合着黑色的硝烟,瞬间遮蔽了月光和车灯,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炼狱。无数细小的碎石像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方东望的背上、后脑上,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。但他死死地护住身下的沈若云,双手扣住她的后脑勺,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——那是廉价炸药特有的硫磺味,混合着橡胶燃烧的焦臭,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、被高温瞬间气化的血腥气。
那是苏红那几个马仔的味道。
几秒钟,又或许是一个世纪。
当第一缕声音重新钻进耳朵时,是沈若云带着哭腔的尖叫:“方东望!方东望!你别吓我!”
方东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,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。他晃了晃脑袋,抖落一头的灰土和碎石屑,嘶哑地咳嗽着:“咳咳……别喊了,我还没死。”
沈若云被他护得严严实实,除了有些灰头土脸,身上竟然连一点擦伤都没有。此刻,这个平日里在商场上杀伐果断,甚至有些冷血的女强人,正跪坐在泥地里,双手颤抖着去摸方东望的脸,那双总是透着精明算计的美眸中,此刻盛满了毫无掩饰的惊恐与泪水。
“你流血了……你的背……”沈若云的手碰到方东望的后背,触手是一片温热黏稠的湿意。
“皮外伤,死不了。”方东望咬着牙,强忍着背部火辣辣的疼痛,借着沈若云的搀扶站了起来。
他没有时间去安抚沈若云的情绪,甚至没有时间去查看那辆已经被炸成一团扭曲废铁、正在熊熊燃烧的面包车。他的目光越过火海,死死地盯着爆炸的核心点。
刚才那一炸,不仅仅是毁尸灭迹。
在方东望开启的【望气之眼】中,世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恐怖景象。
爆炸点位于路基下方,那里原本是一个地质结构的薄弱点。此刻,那个用来掩埋死猪的深坑已经被彻底炸开,连带着旁边的山体裂开了一道足有一米多宽、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。
那裂缝像是一张来自地狱的巨口,正贪婪地呼吸着地面的空气。
而从那漆黑的裂缝深处,并没有涌出代表死亡的黑气,反而喷薄出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、极其尊贵的“紫气”。
这股紫气并非凡俗之物,它厚重、沧桑,带着一股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威压。紫气之中,竟然夹杂着无数闪烁着青铜光泽的古老符文,它们在空中盘旋、碰撞,发出只有方东望能听到的、如同金戈铁马般的轰鸣声。
“昂——”
一声低沉的龙吟,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。
方东望浑身一震,胸口那枚祖传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如烙铁。他看到,那股紫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、残缺的龙爪形状,似乎想要抓住什么,却又被某种无形的锁链死死锁在地下,只能发出愤怒而无奈的咆哮。
这是……国运龙脉的伴生之气!
这不是普通的矿!这是“青铜紫气”,是古代用来铸造镇国神器的“地脉精髓”!难怪之前那个所谓的省里专家会那么重视,难怪周文背后的势力要死死捂住这里。这下面埋藏的东西,足以惊动京城!
“方东望,你在看什么?”沈若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却只看到了滚滚黑烟和狰狞的裂缝,“那里有什么东西吗?”
“没什么。”方东望猛地闭上眼,切断了【望气之眼】的视线,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冲垮他心神的震撼压了下去。
这个秘密太大,大到能压死人。现在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,尤其是沈若云,她是商人,这种涉及到国家最高层级战略资源的秘密,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
“走!马上走!”方东望猛地转身,一把抓住沈若云的手腕,力气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,“这里不安全,苏红既然敢用炸药,说明她已经彻底疯了。这山不能待了!”
沈若云被他拖得踉踉跄跄,但看着方东望那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脸色,她聪明地没有多问,而是迅速拉开车门。
就在方东望准备上车的瞬间,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。
不是电话,是一条彩信。
方东望点开屏幕,刺眼的背光在黑暗中亮起。只看了一眼,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,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岩石,只有微弱的矿灯光芒勉强照亮了画面的一角。
赵刚——那位七里乡的一把手、方东望目前唯一的政治盟友——此刻正满脸是血,半个身子被压在一堆巨大的乱石之下。他的双眼紧闭,眼镜碎了一地,生死不知。而在他的脖子上,甚至还挂着那个他在下乡视察时常带的旧水壶。
照片下方只有一行字,字体血红:
【想救书记,一个人来老矿区3号井。敢报警,他就变肉泥。记住,只有你一个人。】
“怎么了?”沈若云敏锐地察觉到了方东望那一瞬间的僵硬,她凑过来想要看手机屏幕。
“啪!”
方东望迅速关掉屏幕,将手机揣回兜里,动作粗暴得有些失态。他转过身,双手死死扣住沈若云的双肩,目光如刀一般盯着她的眼睛。
“若云,听我说,每一个字都听清楚。”方东望的声音低沉、沙哑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现在,你马上开车回县城。去找你父亲,动用沈家所有的关系,直接联系县公安局长,还有……如果你能联系到市里的媒体,最好也联系上。告诉他们,七里乡发生了特大涉黑案件,有人动用炸药,意图谋杀国家干部。”
“发生什么事了?是不是赵书记……”沈若云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,联想到之前赵刚一直没露面,此刻立刻猜到了七八分。
“不要问!不要管!”方东望突然低吼一声,额头青筋暴起,“这是命令!也是请求!现在只有你能搬来救兵,我必须留下来拖住他们。如果你留在这里,只会成为我的累赘,甚至成为他们的人质!”
沈若云被他的气势震住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但她死死咬住嘴唇,没有让它流下来。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方东望,仿佛要将这个男人的样子刻进灵魂里。
“方东望,你给我听好了。”沈若云的声音在颤抖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,“你要是敢死,这黑龙岭的项目我就撤资!这一百万,我就算做你的丧葬费!我沈若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,你要是让我赔了,做鬼我都不放过你!”
说完,她猛地推开方东望,转身跳上那辆还没熄火的越野车。
“轰——”
引擎咆哮,越野车在狭窄的山道上完成了一个极限的调头,轮胎卷起碎石,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县城的方向冲去。
看着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的弯道尽头,方东望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一下。
他转过身,面向黑龙岭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夜风呼啸,吹动着他破损的衬衫,露出了下面渗血的伤口。
苏红并没有绑架赵刚,她是利用赵刚微服私访、想要搜集第一手证据的机会,制造了一场“意外”的矿难。在官场上,书记视察遭遇矿难,是“因公殉职”还是“违规操作”,全凭活着的人怎么说。如果方东望也死在里面,那就真的死无对证了。
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。
方东望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,那是他唯一的武器。但在黑暗中,没有人比拥有【望气之眼】的他更可怕。
他迈开步子,向着废弃的老矿区走去。每走一步,他眼中的幽蓝光芒就盛一分。
“周文,苏红……既然你们想玩命,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