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琳双手本就无力,再套上厚重的防寒手套,动作更加笨拙。
每次系安全绳、使用冰镐,都不得不花费比孟枭多几倍的时间。
她还要时刻监测着,两人的身体状况,提醒孟枭注意冻伤迹象。
孟枭则成为行动的主导,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,不断用冰镐探查前方冰面。
他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,所有注意力全放在江琳身上,在她每次身形踉跄时,总能适时伸出手,拉住她背包带,扶住她胳膊。
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简洁,只保留最必要的信息交流。
“左侧冰软,靠右。”
“收到。”
“休息五分钟,补充能量。”
“好。”
在这种极端环境下,过多的言语会消耗体力和热量,加快死亡。
一次攀爬较为陡峭的冰坡时,孟枭抓住江琳手腕,引导她更稳地握住冰镐:
“重心放低,脚踩实,跟着我的脚印走。”
江琳大口喘息着,透过结霜的护目镜看向他,声音断断续续:
“你的……右脸,颧骨下面……有点发白,是冻伤前兆……轻轻揉一揉,别用大力,促进血液循环就行。”
孟枭依言,用手套揉了揉那块皮肤,看向江琳的眼神难掩暖意,仿佛能融化这片极寒王国。
在茫茫冰原上跋涉了一天一夜,并未遇到会威胁生命的危险,但孟枭和江琳都没有松懈。
短暂休整,补充了热量和水分后,两人再次踏上征程。
南极的天气,翻脸比翻书还快,毫无征兆。
原本还算澄澈的天空,几分钟内就被厚重的乌云吞噬,狂风卷起地表的雪粒,形成“地吹雪”。
两人眼前的能见度,骤降至不足五米。风声呼啸,几乎淹没了一切声音,连彼此的呼喊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气温也断崖式下跌,寒意如同无数细针,穿透防寒服,直刺骨髓。
江琳和孟枭在暴风雪中艰难挪动,寻找着可以暂避风雪的冰坡或岩石。
突然,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
江琳身前不足半步的地方,冰面出现一道裂缝,并且那裂缝正在急速向前后蔓延、扩张。
孟枭瞳孔骤缩,来不及思考,身体已经凭借本能,拽住江琳手臂,将她向后甩去。
一股大力传来,江琳向后踉跄跌倒,堪堪避开那道裂口。
孟枭自己则因力道过猛,身体失去平衡,重重摔在光滑的冰面上,朝裂缝边缘滑去。
“孟枭!!”
孟枭后背在冰面上摩擦,最终在距离冰渊边缘,不到十厘米的地方,停了下来。
江琳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,恐惧攫住全身,让她四肢冰凉,血液逆流。
来不及思考,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死死拉住孟枭的安全绳。
就差一点!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就要在她眼前坠入深渊,万劫不复。
这种即将失去挚爱的恐惧,远比她自己面临死亡,要强烈千倍、万倍!
孟枭躺在冰面上,侧头看向脸色煞白的江琳,扯动嘴角,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。
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,仿佛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不是他。
江琳咬着牙,将孟枭的安全绳往后拖拽,想将他尽快拉离冰渊边缘。
但她的手根本使不上多大力气,所有努力都显得如此徒劳,效率大打折扣。
孟枭为了减轻她的负担,试图用手肘支撑冰面,脚下用力,想要自己站起来。
可他刚一动,脚下光滑的冰面,就让他无处着力,一只脚猛地向下滑去,险些踩空。
“别动!!”江琳嘶吼出声,带着哭腔,“求你……别动!”
孟枭看着近在咫尺的万丈深渊,喉结滚动,终于老实下来,不再随意挪动。
江琳凭借意志力,一点一点将孟枭从裂缝边缘,拖拽到相对安全的区域。
两人脱力瘫坐在雪地上,在狂暴的风雪中紧紧靠在一起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。
江琳身体发抖,牙齿冻得咯咯打颤,回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幕:
“你刚才……差点就……”
孟枭打断她的话,将她颤抖不止的手,紧紧握在自己掌心。
他的声音透过防风面罩传来,没有一丝后悔:
“没有‘差点’。小琳你记住,你在哪儿,我就在哪儿。掉下去,也是一起。”
江琳听到这话,又急又气,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回来,声音带着怒意:
“我看你真是有病!”
她尊重他的选择,但无法坦然接受“同生共死”。
人都是双标的,她可以在战场上漠视自己的生死,可以坦然面对牺牲,但当死亡真正降临在心爱之人身上时,是完全不同的结果。
孟枭加重手上的力道,没给她抽手的机会。
他扬起混不吝的笑,对江琳说道:
“是,我是有病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
江琳皱眉看着他,不知道这家伙在这种时候,又要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。
“我得了一种,”孟枭凑近她,即使隔着结霜的护目镜,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执拗,
“名叫‘离开江琳就会死’的病。”
江琳抿了抿发紫的嘴唇,看着他这副样子,一时间竟无言以对:他确实有病,晚期恋爱脑,病入膏肓,无药可救!
在暴风雪势头略减后,两人不敢在露天久留,起身沿着冰山底部,寻找可以暂避风暴的庇护所。
必须等到风暴完全平息,才能再次上路。
他们行进了一段距离,孟枭眼尖地发现,在一处冰壁的凹陷处,似乎有个被厚厚冰雪半掩埋的洞口。
他用冰镐试探性敲击几下,确认洞口边缘的冰层相对稳固后,开始和江琳轮流破冰,清理出一个可供人弯腰进入的缺口。
踏入洞穴,外界的风暴瞬间被隔绝,内部一片死寂。
江琳调整头灯,光束扫向洞穴内部,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瞪圆眼睛。
头灯的光束在无数冰晶之间,折射、跳跃,将整个空间映照成,一片梦幻深邃的幽蓝色。
冰壁如同未经雕琢的蓝宝石,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。头顶上方,垂挂着长短不一、形态各异的冰棱冰晶,脚下则凝结着波浪形纹路。
“太美了……”江琳轻声感叹,“如果死在这里,被冻成冰雕,或许几百年后的人类会发现我们,没准科技发达了,还能给我们解冻复活……”
孟枭抬手,轻轻敲了敲她头盔:“不许说傻话。”
江琳撇撇嘴,老实巴交应道:“哦,不说就不说。”
不过在她心里,还是忍不住偷偷想:能死在这样一座幽蓝色的天然“冰棺”里,想想……其实还挺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