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栖川看着她,蓝色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。
他笑了笑,那笑容里竟透出一丝涩然。
“我其实想说……如果我继续这样积极配合治疗,努力变成一个……嗯,‘正常人’的话,你可不可以……别这么讨厌我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其中透出的卑微意味,让江琳怔住了。
她沉默了。
江琳一直都知道严栖川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,她自己也曾深受双相情感障碍的困扰。
其实在极度厌恶他的同时,江琳内心深处又隐隐能理解一些。当病症发作时,人的思维和行为有时真的不受自己控制。
当然,这绝不是严栖川那些危害社会、伤害他人行为的理由。
见她久久不语,严栖川了然般的笑了笑。
他站起身,整理了下笔挺的西装:“好了,江小姐,你走吧。我等会儿还有点事,恐怕得明天才能继续同你合奏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江琳右手上,真诚道:“手恢复得不错,替你开心。”
听他如此正常甚至堪称温和的发言,江琳极其不适应,脸上的五官几乎皱在一起,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。
妈的,这人突然变得这么正常,不说疯话,不搞威胁,反而让她觉得更加毛骨悚然、心里发毛!她宁愿他像以前那样直接发疯!
江琳立刻起身,没有半分停留,直接下楼。
脑中飞速盘算着,严栖川可能设置的种种陷阱,已经想象到在她打开大门的前一秒,又会被他拦下。
她笃定,这绝对是严栖川这个变态想出来的什么新游戏!
刚走到一楼,果然就看到暗夜像一尊门神般,站在大门口。
江琳心下冷笑:看吧,果然没那么简单!那个疯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?
然而,下一秒发生的事情,却完全出乎她意料。
暗夜看到她下来,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打开大门锁,然后侧身让开通道,对她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江琳脚步一顿,又警惕地回头看了眼楼梯方向。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严栖川没有出现,没有反悔,没有新的疯言疯语。
她抿了抿唇,压下心头的疑虑,快步走出别墅大门,头也没回,步履匆匆回到自己家。
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。
这太反常了!
严栖川居然没有发疯,没有纠缠,没有搞任何幺蛾子,就这么……放她离开了?
她坐在客厅沙发上,身体微微陷进去,眉头蹙紧,此刻已无心弹琴。
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四栋发生的那诡异一幕。
严栖川那过分正常、甚至堪称礼貌的言语和状态,以及他说话时,蓝眸里一闪而过的恳求……
这完全不符合她认知里那个疯狂、偏执、视一切规则如无物的严栖川!
难不成……联合国颁的那份证书和勋章,真的起了效果?触动到了这个疯子内心深处某块不为人知的角落?让他突然“从良”了?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江琳自己都觉得荒谬。
虽然她当初确实抱着一丝微弱的期望,希望这能成为一个让严栖川约束自身行为的锚点。
但江琳内心清楚,指望用一份奖项就感化一个根深蒂固的变态,那概率微乎其微,甚至不足亿万分之一。
可是……他今天的样子,真的太反常了……
江琳用力摇摇头,仿佛要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统统甩掉。
她好不容易才过上一段安稳日子,手伤痊愈,和孟枭的感情稳定,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,绝不能再被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扰乱心神。
就在这时,手机响了,是孟枭发来的视频通话。
她立刻掏出手机,点下接通键。
屏幕那头,孟枭举着手机,背景似乎是超市的生鲜区,有些嘈杂。
江琳率先开口:“怎么又去超市了?昨晚不是才去过吗?”
孟枭笑了笑,将镜头对准购物车,拿起一袋草莓味奶酪棒展示给她看:
“昨天去得晚,你最爱吃的这个牌子的奶酪棒,还有那款瑞士卷,不是都卖完了吗?今天早点过来看看,果然补货了。”
江琳心里顿时美滋滋的,像被温暖的蜂蜜水泡过。
孟枭真的真的太好了!好到她有时候都觉得不真实。
他总是记得她所有的喜好,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一句“想吃”,并且不厌其烦地将这些小事都做到完美。
孟枭将奶酪棒放进购物车,镜头又转回他自己:
“对了小琳,等会儿你去一趟6栋,叫师父和师伯晚上来家里吃饭,我多买些菜,咱们一起涮火锅。”
“好,知道了。”江琳应声。
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,才挂断电话。
孟枭总有一种魔力,光是听到他的声音,看到他含笑的眸子,就足以让江琳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。
此刻,严栖川带来的那点阴霾已被她彻底抛诸脑后。
她起身出门,慢悠悠溜达到6栋,按响门铃。
等了一会儿,里面没有任何动静。
江琳又按了一次。
过了好一会儿,唐一清才姗姗来开门。
见到江琳,他立刻堆起热情笑容:“哟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师妹居然不在家宅着了?”
江琳白他一眼,侧身进屋,直接表明来意:
“孟枭让我来喊你们晚上过去吃饭。”她说着,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,“师父和师伯呢?在楼上休息?”
唐一清脸上闪过紧张,他干笑两声:“啊……他们啊……他们被我送去……下棋了!”
“下棋?”江琳诧异看着他,“下棋不能在家下吗?非得跑外面去?”
唐一清强装镇定,解释道:“那个……咳咳,咱师父的棋艺你是知道的,又臭又爱玩,师伯实在受不了他,我……我就给他们另外找了几个棋友,让他们出去切磋切磋。”
“哦……”江琳拖长音调,眼神里带上一丝审视,“这样啊。那你现在给他们打个电话叫回来吧,这都五点了,也该回家吃饭了。”
“行,行!我这就打,这就打!”唐一清掏出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发抖,磨磨蹭蹭打开通讯录,光标来回移动,就是迟迟不按下拨号键。
江琳眯起眼睛,没有立刻拆穿他,语气平静地说:“算了,别打电话了。走吧,我跟你一起去接他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