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难办?”
朱厚照重复着这两个字,眼神却已恢复了平静。
他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,最终定格在定国公徐光祚身上。
“定国公也如杨先生一般,害怕动乱?”
徐光祚深吸一口气。
这位世袭罔替的国公爷今日特意穿上了先祖随太宗征战时的麒麟服。
此刻却觉得这身荣耀的服饰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臣不敢欺瞒陛下。”
徐光祚躬身行礼,声音低沉却清晰。
“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。
京营积弊已久,上下勾连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一旦处置不当,激起兵变,臣……”
他顿了顿,抬头直视天子的目光。
“臣并非不敢担当,只是担心陛下安危。
若被有心之人利用,借机生事,恐怕会对陛下不利。”
这番话出口,殿内顿时一片寂静。
几位老臣暗暗点头,徐光祚这番话确实说到了要害处。
京营这潭水太深,稍有不慎,恐怕会酿成大祸。
杨廷和站在一旁,眉头微蹙。
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朝会处处透着不寻常。
按照他对朱厚照的了解,这位年轻天子虽然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,却绝非意气用事之人。
相反,朱厚照的每一次“任性”背后,往往都藏着深思熟虑。
“陛下今日之举,未免太过激进了……”
杨廷和在心中暗忖。
“这不像他平日的作风。”
就在这时,朱厚照忽然笑了。
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了然,几分戏谑。
“定国公的担心,不无道理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依然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“朕既然敢动京营,自然早有准备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,最终停在徐光祚身上。
“朕已经密令汪直,从宣府、大同调回两万精兵。
若是预料不差,这两日就该抵达京城了。”
这句话如同惊雷,在奉天殿内炸响。
徐光祚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。
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,此刻竟有些失态。
“陛下是说……宣大边军?”
朱厚照微微颔首。
“正是。定国公,你来说说,有这两万边军坐镇,那些有心之人,可还敢有什么动作?”
徐光祚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撼。
他太清楚边军的战力了。
那些常年与蒙古铁骑厮杀的将士,岂是京营这些老爷兵可比?
“若真有两万边军坐镇……”
徐光祚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“莫说生乱,就是有人心存异念,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!”
他忽然单膝跪地,抱拳行礼。
“陛下谋算千里,臣万分敬佩!
有这两万边军,臣必能保京城无虞!”
这一刻,杨廷和终于恍然大悟。
原来这一切都在皇帝的算计之中。
从下令核查京营,到今日朝会发难,每一步都在朱厚照的掌控之下。
那看似冲动的雷霆之怒,实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整顿。
“难怪陛下今日如此果断。”
杨廷和在心中暗叹。
“竟是早已备好后手。”
殿内官员更是面面相觑,那些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的人,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边军是什么战力?那是真正见过血、打过仗的精锐。
京营又是什么水平?连校场演练都要找人顶替的乌合之众。
这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。
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开始盘算。
皇帝既然连调兵这样的大事都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,那朝中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?
朱厚照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这才缓缓开口:
“京营之弊,非一日之寒。
朕今日之所以要大动干戈,不是为了杀人立威,而是要还京营一个朗朗乾坤!”
他走回龙椅前,却没有立即坐下,而是扶着龙椅的扶手,目光深远。
“你们可知道,为何我大明边军能战,而京营不能战?”
这个问题让殿内众臣都愣住了。
朱厚照也不等他们回答,自顾自说道:
“因为边军知道,他们的身后就是家园,退一步,就是家破人亡。
而京营……”
他冷笑一声。
“京营的将士,他们的心思都在如何钻营,如何分润空饷上!”
这番话如同重锤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朕今日就是要告诉他们。”
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提高。
“从今往后,想要吃粮当兵,就得拿出真本事!
想要升官发财,就得靠战功!”
他目光如电,扫过殿内众臣:
“这话,不光是说给京营听的,也是说给在座诸位听的!”
徐光祚依然跪在地上,此刻却觉得浑身热血沸腾。
作为将门之后,他何尝不痛心京营的堕落?
今日见皇帝有如此决心,他仿佛看到了重振大明军威的希望。
“臣,愿为陛下效死!”
徐光祚的声音铿锵有力。
朱厚照看着他,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。
“有定国公这句话,朕就放心了。”
他转身看向殿外,目光似乎已经越过了重重宫墙,看到了那正在向京城开进的两万边军。
“传朕旨意:边军抵达之后,即刻接管京城防务。
京营所有将士,一律在营待命,无令不得擅动!”
这道旨意,为今日的朝会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但每个人都明白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京营的大整顿,现在才真正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