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锡城的晨光刚漫过运河的乌篷船顶,阿二家的小屋里就被沉重的气氛笼罩。老胡躺在床上,背上腰间贴着几块狗皮膏,脸上、腿上都抹了层金疮药末——虽遭黑心太郎偷袭伤势不轻,但祖传药膏疗效显着,已能勉强缓过气。可一想起擂台之上,北门跤王、南门阿胖、三珍庄主还有阿二接连被开心太郎所伤,自己又遭暗算,他胸口便剧烈起伏,每声咳嗽都牵扯着擂台旧伤,疼得额头冒满冷汗。阿根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,小心翼翼递到他嘴边,声音轻细:“师傅,慢着点喝,润润嗓子。”
高素梅坐在床边板凳上,眉头拧成疙瘩,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。昨夜她辗转反侧,满脑子都是虎大少掩护众人撤离时的背影——那道身影在浓烟中愈发挺拔,却也愈发让人揪心。“阿根,阿虎有消息了吗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阿根放下碗,叹了口气,满脸忧虑:“听阿福昨晚回来讲,他为了引开汉奸,独自往西门跑,后来被沙壳子的人抓去了,关在城西那座西洋楼里。”“沙壳子那狗贼,向来心狠手辣,阿虎只怕凶多吉少!”高素梅说着,忧心忡忡地站起身,在狭小的屋里来回踱步。
丁宝一瘸一拐走过来,掀起老胡的破棉被查看伤情,随即默默给他按摩起来。老胡缓过一口气,咳嗽着摇头,满脸愧疚:“都怪我,没料到那帮汉奸会使阴招,没能一掌把他劈倒。”阿喜狠狠啐了一口:“我也没想到,那狗日的汉奸会用反光镜照你的眼睛!”老胡叹了口气:“惭愧呀,还是我大意了。”阿喜赶忙接话:“要怪该怪我,我没及时发现,不然早找一弹弓把他那破镜子打碎了。”老胡又叹一声:“我没能用铁砂掌劈倒黑心太郎,反倒连累了阿虎显身!哎……”“师傅,这怪不得你!”高素梅打断他,语气坚定,“是东洋人太嚣张,沙壳子太无耻,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无锡城里横行霸道!”
话音刚落,阿福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,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告示,脸上满是喜色:“有救了!警察署贴告示了!说只要有人担保,就能放阿虎出来!”
高素梅快步接过告示,匆匆扫了一眼,眼神瞬间沉了下来:“这里面肯定有诈!沙壳子费尽心机抓了阿虎,怎么会轻易放了他?这分明是个圈套,想把我们一网打尽,逼我们现身!”老胡也点头,咳嗽着说:“素梅说得对,沙壳子阴险狡诈,没安好心。我们绝不能中他的计!”
“我去担保!”阿福猛地站起身,攥紧拳头,“我跟阿虎兄弟一场,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受苦!就算是圈套,我也认了!”“你去不是羊入虎口吗?要去也轮不到你!”高素梅一把拉住他,“昨天打雷,你像个泥鳅,搅得天翻地覆,沙壳子恐怕正想抓你呢!你还主动去找死?”丁宝、阿喜、阿根也跟着劝:“是啊,一点不错!”阿福摸了摸头,急道:“那怎么办呢?”高素梅镇定地说:“我救过沙壳子的命,不如还是我去打探一番再行商议。”老胡点了点头:“眼下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高素梅刚要出门,阿凤就一头撞了进来,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地说:“不好了!大姐,杏妹……杏妹她听说阿虎被抓,偷偷跑去警察署给阿虎担保了!”高素梅一听,大吃一惊:“杏妹?她怎么会去?”阿福、阿喜闻言,立刻想起虎大少在桑园救过杏妹的事,阿喜赶忙说:“阿虎救过杏妹的命!”高素梅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。
高素梅脸色一变,连忙说:“阿福、阿喜,快跟我去西直街小洋楼!晚了就来不及了!”三人拔腿就跑,刚冲到巷口,就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黑心太郎。
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武士服,正焦躁地在巷口徘徊,额头上满是汗珠,一见阿福,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胳膊,急切地问道:“虎大少在哪里?我要见他!”“他不是被你们日本人抓起来了吗?”阿福甩开他的手,没好气地说。
“我没有抓他!”黑心太郎脸涨得通红,语气急切,双手不停地比划着,“昨天擂台之上,他手下留情,我才得以活命。我是真正的东洋武士,尊重强者,我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比武!”
阿福看着他真诚的眼神,问道: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黑心太郎骄傲地点了点头:“武士精神是我的信仰!”
阿喜不服气地问:“那你为什么要用反光镜照胡师傅的眼睛?”
黑心太郎恨恨地说:“这不是我的所为!我并不知情!我最痛恨这种卑鄙的手段,这是对我东洋武士的侮辱!”
阿福听了,思忖了一番,看着黑心太郎不像是在说谎,便犹豫着说:“跟我们走,或许能见到他。”
四人急匆匆赶到城西洋楼——那是沙壳子霸占的一处西式宅院,门口守着两个伪警,腰间别着枪,斜靠在门框上抽烟,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。刚到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杏妹的呼救声:“放开我!你们这些畜生!救命啊!”
黑心太郎勃然大怒,怒吼一声,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,率先冲了进去。阿福、阿喜和高素梅紧随其后,二门的两个伪警刚想阻拦,就被黑心太郎一拳一个打倒在地,疼得蜷缩在地上哼哼唧唧。
后院的一间厢房里,两个伪警正撕扯着杏妹的衣服,杏妹拼命挣扎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虎大少被粗粗的铁链锁在柱子上,铁链深深嵌入皮肉,渗出鲜红的血珠。他气得双目圆睁,青筋暴起,对着两个伪警大吼:“你们这些畜牲!放开她!有本事冲我来!”
黑心太郎见状,怒火中烧,上前一把揪住两个伪警的后领,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们狠狠摔在地上。两个伪警疼得半天爬不起来,嘴里还骂骂咧咧。阿喜赶紧冲过去护住杏妹,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,轻声安慰:“杏妹,别怕,我们来了。”
阿福跑到虎大少身边,试图解开铁链,却怎么也弄不开,急得满头大汗:“阿虎,你撑住,我这就救你出来!”
黑心太郎怒目圆睁,呼的一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,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。虎大少心中一惊:“想不到我虎大少此命休矣!”阿福和阿喜见状也大吃一惊,正想冲上前抱住黑心太郎,杏妹更是呼天抢地,眼泪汪汪:“不要啊,不要!”
说时迟,那时快,黑心太郎一刀已经狠狠劈下。只听得哐啷一声,拇指粗的铁链应声而断!铁链断口处火花四溅,虎大少先是愣了愣,随即双臂一震,挣脱了铁链。黑心太郎手持武士刀哈哈大笑起来,虎大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黑心太郎收起刀,对着虎大少深深鞠了一躬,语气恭敬:“虎大少,你是真正的武士,我敬佩你!”
“你……”虎大少一时语塞,他没想到,这个昨天还在擂台上嚣张跋扈的东洋武士,会突然救自己。“昨天擂台之上,你手下留情,我才没死。”黑心太郎诚恳说道。
虎大少淡淡一笑,对着黑心太郎拱了拱手:“我看你一身英武之气,武功确实了得,我上擂台,不过是为了朋友解围,哪有伤你性命之理?”
黑心太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,递了过去:“把它穿上,我看谁还敢动你半分!”
虎大少接过包袱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身崭新的东洋武士袍,不禁哈哈大笑。这套武士服面料考究,绣着简约的花纹。杏妹见了破涕为笑,擦干眼泪,赶忙帮虎大少整理了凌乱的头发,又给他换上武士服。一番打扮后,原本邋遢的叫花子,瞬间变得气宇轩昂,眉宇间的英气展露无遗,让人不敢直视。
“跟我走,看谁敢阻拦!”黑心太郎挽着虎大少的胳膊,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出洋楼。门口的伪警早就吓得魂飞魄散,眼睁睁看着两个英武的武士大步离开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到了街上,黑心太郎笑着说:“虎大少,我要请你喝酒!”“好!今天定要一醉方休!”虎大少爽快答应,“走,我们去三凤楼!”说罢,一行六人径直向城里崇宁路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