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沙克是升迁
冷小开曾在东洋留学两年,日语流利,又偏爱东洋货,便主动投靠日本占领军。日军正需要这样懂日语、肯效力的媚日分子,他顺理成章当上了翻译。在他的极力举荐下,臭名昭着的旧警察沙壳子也被委以重任,摇身一变成为日伪政权的警察署侦缉队队长,成了日军欺压百姓的爪牙。
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,无锡沦陷的阴影像一块巨石,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县城门上,原本象征城池的匾额被拆下,一面刺眼的膏药旗歪歪斜斜地挂了上去,在寒风中猎猎作响,像一只狰狞的眼睛,扫视着这座被蹂躏的城市。城门口,几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面无表情地把持着进出要道,军靴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百姓的心上。
日军宪兵队岗村司令一行,在沙壳子的带路下,耀武扬威地走在街上。占领者们得意洋洋,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,时不时用生硬的中文呵斥路边的行人。汉奸们点头哈腰地跟在一旁,脸上的谄媚令人作呕。小刁巴和赖虎像两条脱缰的恶狗,扯着嗓子吆喝:“闪开!闪开!”阿福和五香豆阿二被人群推搡着赶到路边,看着这一幕,牙根咬得咯咯作响,眼里满是屈辱与怒火。
沙壳子弯着腰,满脸媚笑地给岗村引路,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,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。突然,他像是嗅到了什么,眼睛一扫,便盯住了五香豆阿二篮子里的五香豆。他给小刁巴使了个眼色,低声耳语几句。小刁巴立刻心领神会,转身直奔五香豆阿二。阿二被迫后退两步,小刁巴像饿狗扑食般冲向篮子,一把抢了过来,屁颠屁颠地送到沙壳子面前。沙壳子接过篮子,谄媚地给岗村等人大把分发:“太君,这是无锡的美味,五香豆,咪嘻咪嘻的。”
岗村抓起一把五香豆塞进嘴里,嚼了几口,满意地点点头:“五香豆的,我的咪嘻咪嘻的喜欢。”随后,岗村一行和沙壳子等人竟当街大嚼起来。他们一字排开,动作整齐划一,一起吃、一齐吐、一起张嘴、一起狞笑,五香豆壳像雨点般在空中飞舞。“咪唏咪唏、咪唏咪嘻”,鬼子们手舞足蹈,兴奋地叫喊着,还把篮子里的五香豆抛向空中,像是在进行一场荒唐的游戏,狼嚎般的欢呼声在街道上回荡,刺耳又屈辱。
就在这时,一阵悠扬却带着无尽悲凉的二胡声传来,《孟姜女哭长城》的曲调如诉如泣,穿透了鬼子们的喧嚣。街中央,一位盲人正摸索着走来,正是阿炳。他的衣衫破旧,头发凌乱,却依旧挺直了脊梁,手中的二胡在指尖下,流淌出对家国破碎的悲痛,每一个音符都像针一样扎在人心上。五香豆阿二一见,顿时慌了神,轻声喊起来:“阿炳,快走到边上去!”
这琴声早已惊动了正在吃五香豆的沙壳子。他脸色一沉,几步上前,一把夺过阿炳手中的二胡,厉声呵斥:“你眼睛瞎啦!皇军在此巡察,你竟敢走到街中央来?”阿炳抬起头,空洞的眼神望向沙壳子的方向,平静却带着一丝嘲讽地说:“我本来就是瞎子,不知道你这个亮子怎么会看不到!”“他妈的!你还敢跟老子顶嘴?”沙壳子怒不可遏,一把抓住阿炳的胸襟,高高举起二胡就要砸下去。
“吴总长的,不要!”岗村突然开口制止。沙壳子一愣,只得悻悻地住手。岗村走到阿炳面前,脸上露出一丝虚伪的笑容:“你的,阿炳的,我的知道,艺术家的大大的。”他从沙壳子手里接过二胡,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阿炳,随后对手下挥了挥手:“给艺术家的,让路!”日军士兵们迅速排成两列,让出一条通道。阿炳接过二胡,摸索着从中央走了过去,琴声依旧悲凉,像是在为这座沦陷的城市哀悼,也像是在控诉侵略者的暴行。沙壳子等汉奸面面相觑,纷纷不解地挠着头,不明白岗村为何会对一个瞎眼艺人如此客气。
几日后,惠山古镇。沙壳子、冷可得意洋洋地跟在岗村后面,一队日军在古镇里四处游荡,肆意打量着这里的一切,眼神里满是贪婪。一个泥人摊吸引了岗村的目光,他走到摊前,好奇地拿起一个泥人把玩起来。沙壳子连忙凑上前,恭敬地弯着腰介绍:“太君,这是惠山泥人,手捏的,用惠山的泥土捏的,是无锡的宝贝。”
岗村拿起一个摇头的老头泥人,看着它不停晃动的脑袋,哈哈笑了起来。沙壳子见状,立刻对泥人王沉下脸:“还不快给太君拿一对装起来?!”泥人王一语不发,拿起纸盒就要装。岗村却摆了摆手,指着自己说:“不不,你的,给我的捏一个,我的,这样的!”冷可连忙上前,对泥人王解释:“你照太君的样子捏一个,也是这样摇头的!”
泥人王依旧沉默,眼神里藏着隐忍的怒火。他拿出一堆泥,仔细打量了岗村一番,便开始捏了起来。不一会儿,一个身着日本军官服饰的泥人就捏好了,他又用弹簧将头身连接,一个摇头晃脑的日军官泥塑便完成了。岗村接过泥塑,高兴得哈哈大笑:“哟西!”他一边把玩着,一边不住地称赞,完全没注意到泥人王眼中的恨意。
“给钱!”泥人王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。沙壳子正陪着笑脸奉承岗村,一听这话,立刻露出凶相:“妈的,还敢跟皇军要钱,哼?我来给你!”说罢,他上前对着泥人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,骂道:“妈的,我给你钱!给你钱!”泥人王被打得一个趔趄,嘴角渗出血丝,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只有满满的愤恨。他看了看沙壳子,又看了看岗村,转身拿起一块泥,飞快地捏了起来,不一会儿,一个摇头的狗泥塑便出现在手中。那狗的神态谄媚,眼睛歪斜,活脱脱就是沙壳子的翻版。
岗村回头看到这个狗泥塑,更是高兴,一把抢了过来,把自己的泥塑和狗泥塑放在一起把玩着,笑得前俯后仰,还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日语。冷可凑上前一看,也笑得歪歪扭扭。仔细看去,那摇头狗泥塑简直惟妙惟肖,特别是那双谄媚的眼睛,让人一看就想起沙壳子。沙壳子不解地问:“冷翻译,太君笑什么?”冷可笑得直不起腰:“太君说,这狗太象你了!他太喜欢了!”沙壳子听了,非但不生气,反而满面堆笑:“太君喜欢就好!”泥人王和一旁围观的群众,看着这荒唐的一幕,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,笑声里藏着无奈与讽刺。
公园的露天茶馆里,几个老头正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,气氛却有些沉闷。五香豆阿二提着篮子,在茶馆里叫卖:“奶油五香豆,新鲜的奶油五香豆!”“阿二,来包五香豆!”吴三叔挥了挥手。阿二连忙走过去,递上一包五香豆。吴三叔打开纸包,和几个茶客一起吃了起来,却没什么胃口。
“阿二,听说你一篮五香豆全被东洋人抢了?”吴三叔问道。阿二叹了口气:“是啊,想起就叫我心痛。我这小本生意,全靠这点五香豆养家糊口,实在损失不起啊!”一位老者愤愤地说:“这些东洋人,连五香豆都要抢,太不象话了!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!”吴三叔也附和道:“这东洋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!咱们无锡城,都被他们糟践成什么样了!”另一位老者摇了摇头:“那么多人被杀、那么多房子被烧,你就忍了吧!胳膊拧不过大腿,咱们老百姓能怎么办?”阿二咬了咬牙:“这东洋鬼子真不是东西!总有一天,他们会遭报应的!”
话音刚落,赖虎和小刁巴就从背后闪了出来,身后还跟着几名伪警,个个凶神恶煞。赖虎冷笑一声:“好哇,你们竟敢在这里煽动抗日,统统抓起来!”阿二吃了一惊,连忙辩解:“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?我们只是在聊天,根本没有煽动抗日!”赖虎瞪了他一眼:“凭什么?进去你就知道!”吴三叔也火了:“反了反了,连我吴三叔也敢抓?我在无锡城几十年,还没人敢这么对我!”赖虎不屑地说:“什么三叔四叔的,我不认识你!现在是皇军的天下,谁敢议论皇军,就是抗日份子!”几名伪警用枪指着老头们,厉声喝道:“走!”
牢房里,阴暗潮湿,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和尿骚味。一群老头被关在这里,衣衫破烂,有的在低声呻吟,有的则大声叫喊着冤枉。阿二拍着牢门,愤怒地喊道:“你们凭什么乱抓人?放我们出去!我们都是平民老百姓,根本不是抗日份子!”吴三叔也跟着大喊:“放我们出去!放我们出去!你们这是草菅人命!”张鸭蛋急得团团转:“我不是抗日份子,放我回去,我要卖鸭蛋呢!我全家都靠我卖鸭蛋过日子!”
赖虎走了进来,不耐烦地呵斥:“吵什么吵什么?你们煽动抗日,不抓你们抓谁?”这时,沙壳子也走了过来,穿着崭新的警服,一脸得意。赖虎连忙迎上前:“警长,你看,已经抓到抗日份子三十八人!”沙壳子满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不错,多抓几个,让皇军知道我们是忠心耿耿的!好好表现,少不了你的好处!”赖虎谄媚地说:“警长说得是!我一定好好干,为皇军效力!”
吴三叔看到沙壳子,立刻大叫起来:“吴正荣,你凭什么把三叔抓进来?咱们都是一个村的,你怎么能这么绝情?”阿二也跟着喊道:“我们都是平民老百姓,凭什么抓我们?你们这是滥用职权!”赖虎上前一步,恶狠狠地说:“你煽动抗日,还敢耍赖?再吵,我就对你不客气了!”吴三叔气得浑身发抖:“我煽动什么抗日啦!我这把年纪,连你都抗不了,还抗什么日?我只是说了句东洋人狠,就被抓来了,这还有天理吗?快放我出去!”
沙壳子这才认出吴三叔,哈哈一笑:“喔,三叔,是你啊!他们总不会平白无故抓你吧!”吴三叔怒气冲冲地说:“我不过是在公花园喝茶,听别人说东洋人在丽新路一下子砍了八十五人,就说了句‘东洋人真狠’,就把我抓来了。你说说,这算什么事?”沙壳子摆了摆手:“三叔,你喝茶就喝茶,议论这些干什么?现在是特殊时期,皇军最讨厌别人说他们坏话。下次不要乱说了!你回去吧!”吴三叔哼了一声,被伪警放了出去,临走时还瞪了沙壳子一眼。
张鸭蛋连忙上前:“还有我呢!我切开咸蛋,说它象东洋人的膏药旗,就被抓了!我真的不是抗日份子,我只是随口一说!”沙壳子面色一沉:“这能乱比方吗!膏药旗是皇军的象征,你敢侮辱皇军,就是抗日份子!”李老伯也开口说道:“我们都是从茶馆、菜场里抓来的,哪是什么抗日份子?我们只是说了几句实话,就被抓了,这也太冤枉了!”牢房里顿时一片吵闹声:“放了我们!我们是无辜的!”“我们不是抗日份子!”沙壳子皱了皱眉:“不要吵了,等我审查后再行定夺!”赖虎在一旁威胁道:“不识相,就让你们上老虎凳!到时候,有你们好受的!”
沙壳子把赖虎叫到一旁,低声说:“关他们两天,叫他们每人罚一块大洋就放了!”赖虎一愣:“把他们放了?警长,这些人可是抗日份子啊!”沙壳子斜了他一眼:“你傻啊?这些老家伙都是爱发牢骚的人,审不出什么名堂。能借此弄点钱,不是很好吗?咱们跟着皇军,不就是为了发财吗?”赖虎恍然大悟:“是!警长英明!我这就去办!”
这时,一名伪警进来报告:“报告,冷翻译官到。”沙壳子眼睛一亮:“快快有请!”冷可走了进来,穿着笔挺的西装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听说吴警长战功赫赫,抓了一大批抗日份子,可喜可贺!”土牢里立刻传来一片“冤枉”的叫声。阿二大声喊道:“冤枉啊!我是五香豆阿二,谁不知道我是好人?我从来没有抗过日!”紧接着,各种声音此起彼伏:“我们不是抗日份子!”“我是卖菜的!”“我是卖鱼的!”“我是卖鸭蛋的!”“我是茶客!”
冷可朝土牢里看了一眼,对沙壳子说:“吴警长,你抓这么多土老帽干什么?他们能抗日?我看就是一群爱发牢骚的老头,抓了也没用。”沙壳子连忙解释:“他们毁谤皇军,抓起来教训教训,让他们知道皇军的厉害!”冷可哦了一声:“那抗日份子关在哪里?我去看看!岗村司令很关心这件事,让我来问问。”沙壳子支支吾吾地说:“这个……正在审讯,还没定夺呢!”冷可笑了笑:“那好,有了确凿口供,通知我一声!我好向岗村司令汇报。”沙壳子连忙点头:“一定一定!冷翻译官慢走!”冷可转身离去,沙壳子恭敬地送出门外,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。
看着冷可的背影,一名特务低声对赖虎说:“又到老相好那里快活去了!这个冷翻译,仗着自己会日语,深得岗村司令信任,就为所欲为!”赖虎撇了撇嘴:“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,跟着警长好好干,发财就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