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海明双目微阖,内视己身。
九龙鸿蒙鼎早已从膻中穴转移到丹田紫府内,元婴端坐,周身灵光湛然。元婴怀中,一尊古朴小鼎静静悬浮——正是九龙鸿蒙鼎。此刻鼎身之上,九道龙纹尽数点亮,每一道都流淌着迥异的光华:青木之生机、白虎之肃杀、朱雀之炽烈、玄土之厚重、辰星之洞察、炎龙之焚净……九色轮转,却又浑然一体。
鼎身表面曾经密布的裂纹早已消失不见,整个鼎器完整如初,甚至比钟海明刚重生时在记忆中见过的模样更加古朴厚重。但这只是表象。
唯有钟海明自己清楚,九龙鸿蒙鼎的“形”虽已修复,“神”却仍需温养。九道龙纹点亮,只意味着鼎器的基础功能恢复,而其核心本源——那源自娲皇炼石补天时代的先天鸿蒙造化之能,仍如风中残烛,需要真正的天地奇珍来滋养壮大。
“海明。”
林婉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色的素净长裙,长发用一根青玉簪简单绾起,越发衬得眉眼清丽。经过这两个月的苦修,她的气息已臻金丹初期圆满,距离中期只差临门一脚。
“准备好了?”钟海明转身。
“嗯。”林婉清点头,眼中却有一丝忧色,“今日拍卖会,恐怕不会太平静。昨日我在坊市听到些传言,说最近天墉城来了不少生面孔,行事作风与本地修士迥异,已经和几个小势力起了冲突。”
“无妨,见机行事。”他平静道,“走吧。”
万宝阁拍卖场今日果然人满为患。钟海明二人持普通令牌入内,被引至二楼一间临窗的包厢。刚坐下,他的神识便如静水微澜般悄然铺开。
一楼散座约三百余人,筑基后期到金丹中期不等,三五成群,多是散修和小家族代表。
二楼二十余个包厢,大半已有主,气息多在金丹后期,有两三个包厢设了强力的神识隔绝。
三楼……钟海明的神识甫一触及,便感应到至少五道元婴气息。其中一道晦涩如渊,应是元婴中期,另外四道皆为初期,但其中一道的气息让他微微一怔——那气息根基扎实,灵力运转方式却与他熟悉的源初神域主流功法略有不同,带着一丝说不出的“异样”。
“三楼东厢那人……”林婉清显然也察觉到了,传音道,“功法路数好怪。”
“嗯。”钟海明收回神识,心中已有猜测。
巳时整,拍卖开始。
前几十件拍品波澜不惊。直到一株五百年份的“冰魄雪莲”出现时,二楼东侧一个包厢突然报价,声音年轻,口音却有些生硬:“三千灵晶。”
原本正在竞价的几个本地修士都是一愣。冰魄雪莲市价约两千八百灵晶,此人开口就三千,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。
“三千一。”有人试探加价。
“三千五。”那声音毫不犹豫。
场面安静了一瞬。最终那包厢以三千五百灵晶拍下雪莲,溢价近三成。
接下来几件拍品中,那个包厢又出手两次,每次加价都颇为豪气,拍下一块“地心火铜”和一瓶“玄阴真水”。
“这做派……不像是懂行的。”林婉清轻声道,“倒像是急需这些材料,又不熟悉行情。”
钟海明没有接话,只是静静看着。
拍卖过半,第七十三件拍品呈上——正是钟海明此行的目标之一,那截千年雷击木。
“五千。”钟海明第一次报价。
“五千五。”三楼有个苍老声音跟进。
“六千。”钟海明平静加价。
对方犹豫片刻,放弃了。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时——
“六千五。”
又是二楼东侧那个包厢。
钟海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:“七千。”
“七千五。”对方紧跟。
“八千。”
“八千五。”
价格已远超市价。钟海明沉默三息,报出最后的价格:“九千。”
这次,那个包厢终于沉默了。
雷击木到手。接下来的拍卖中,钟海明又拍下了几样辅助材料,东侧包厢则没有再出手,似乎在等待什么。
终于,压轴三件拍品的第二件——那三枚“龙血结晶”被呈了上来。
“龙血结晶三枚,源自坠龙渊外围,蕴一丝真龙血气。起拍价四千中品灵晶。”
“五千。”东侧包厢第一时间报价。
“五千五。”另一包厢跟进。
“六千。”
几轮竞价后,价格攀升至八千。东侧包厢报出:“八千五。”
“九千。”一个粗豪声音从一楼响起,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,金丹后期修为,身旁围着几个同样凶悍的同伴。
东侧包厢沉默了片刻:“九千……一百。”
光头大汉哈哈大笑:“九千五!小子,跟爷爷抢东西?你还嫩点!”
包厢内传出一阵低语,似在商议。最终,那年轻声音再次响起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一万。”
全场哗然。龙血结晶虽珍贵,但正常成交价也就在七千左右。
光头大汉脸色一沉,正要再加价,他身旁一个瘦高同伴扯了扯他衣袖,低声道:“大哥,算了,超过一万不值当。而且……”他瞥了二楼包厢一眼,“那几人看着面生,行事却挺横,怕是有些来头。”
大汉冷哼一声,终是坐下了。
东侧包厢以一万灵晶拍下龙血结晶,但明眼人都能看出,他们已是强弩之末。
最后一件压轴品,正是那块“天外陨铁”。
竞价异常激烈。三楼两个包厢、二楼另外两间包厢,以及钟海明,都参与了争夺。价格很快突破五万、六万……
当钟海明报出“七万五千”时,场上只剩他和三楼东厢那个元婴修士还在竞价。
“七万六。”元婴修士声音平淡。
“八万。”钟海明直接加价四千。
对方沉默良久,最终放弃。
陨铁送至包厢,钟海明交付灵晶时,神识扫过那块黝黑中泛着银斑的金属,鸿蒙鼎传来清晰的悸动——此物蕴含的“虚空星髓”,正是温养鼎器本源的佳品之一。
拍卖结束,钟海明二人随着人流走出万宝阁。刚至门口,三个身影便拦在了前方。
正是二楼东侧包厢那三人。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,面容端正,眉眼间带着书卷气,但此刻神色却有些局促。他身后一男一女,年纪更轻些,都穿着款式统一的深蓝色劲装,这种剪裁风格在源初神域极为罕见。
三人修为皆是金丹后期,气息不弱,但细察之下能发现灵力运转略显滞涩,似是功法尚未完全适应此界天地法则。
“这位道友请留步。”青年拱手,说的虽是本地语言,发音却颇为生硬,像是新学不久,“在下秦风。方才拍卖会上,道友拍得的那块天外陨铁,对我等师门极为重要。不知可否割爱?我们愿以原价购回,并另付一笔酬谢。”
钟海明打量三人,目光在秦风衣襟上一个不起眼的星辰徽记上停留一瞬,淡淡道:“不卖。”
秦风身后那个年轻女子忍不住开口,语速很快:“这位前辈,那陨铁对我们真的——”
“小雅!”秦风低喝制止,转向钟海明时笑容有些勉强,“道友,实不相瞒,我们来自……远方,初到此地,急需此物完成师门任务。若道友肯成全,我等感激不尽。”
钟海明没有接话,反而问道:“你们来天墉城多久了?”
秦风一怔:“约……约半个月。”
“半个月,就敢在拍卖会上如此招摇。”钟海明语气平淡,“一万灵晶买龙血结晶,又四处打探星辰类材料。你们可知道,如今盯上你们的人,没有十伙也有八伙了?”
三人脸色同时一变。
秦风身后的年轻男子下意识手按剑柄,却被秦风用眼神制止。
“道友……此话何意?”秦风声音微沉。
钟海明不再多说,只留下一句:“好自为之。”
便带着林婉清转身离去。
走出不远,林婉清低声道:“他们真是从地球来的?”
“八九不离十。”钟海明道,“功法气息、衣着细节、行事作风,都吻合。而且……他们太‘新’了,新到此地不足一月,却已惹了不少眼。”
“那你刚才为何不点破?”
“还不是时候。”钟海明摇头,“他们现在如惊弓之鸟,贸然相认反而不美。而且……我想看看,他们背后到底是谁在主持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,钟海明闭门不出,在客栈静室中以新得的材料重炼晦明剑。
第四日清晨,剑成。
新炼成的晦明剑,剑脊雷纹已化为暗金色,与原本的灰蒙剑身几乎融为一体。剑锋处,那些银色的星辰斑点不再闪烁,而是内敛成一道若有若无的流光,只在挥动时才会在空气中拖出淡淡的银色尾迹。最关键是剑身自带的一丝空间扭曲感——融入“虚空星髓”后,此剑已具备初步干涉空间的能力。
“恭喜。”林婉清由衷赞叹。
钟海明正要说话,院外却传来客栈伙计急促的声音:“钟前辈,有几位客人求见,说是……性命攸关之事!”
两人对视一眼,来到前厅。
厅内站着四人,正是秦风三人,另外多了一位白发青袍的老者。老者面色苍白,左肩处衣衫有烧焦痕迹,气息起伏不定,显然受伤不轻。
秦风见到钟海明,急步上前,深深一揖:“钟前辈,前日是我等唐突!今日冒昧再来,实是走投无路——刘长老昨夜遭人暗算,身受重伤,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。恳请前辈……施以援手!”
那刘长老也强撑着拱手:“老朽刘文远,多谢道友前日提点。可惜……还是晚了一步。”
钟海明目光扫过四人。刘文远是金丹后期修为,但根基似乎受过旧伤,此刻伤势更重,实力十不存五。秦风三人虽未受伤,但神色惶急,显然已方寸大乱。
“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?”钟海明问。
“是‘黑煞门’的人。”秦风咬牙道,“我们前日拍下龙血结晶后,就被他们盯上了。昨夜刘长老独自外出打探消息,中了埋伏……”
钟海明听说过黑煞门,天墉城周边一个二三流的魔道势力,行事狠辣,专做劫掠勾当。
“你们初来乍到,就敢露财招惹地头蛇。”钟海明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现在想让我替你们挡灾?”
刘文远苦笑:“不敢奢求道友为我们树敌。只求……只求能暂借此地,容老朽稳住伤势。待追兵退去,我等立刻离开,绝不给道友添麻烦。”
他说话间,又咳出一口淤血,脸色更白。
钟海明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你们来神域,是谁带的路?”
四人俱是一怔。
秦风与刘文远对视一眼,刘文远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看来道友……已经猜到了。不错,我们并非此界之人。我们来自‘地球’,是通过昆仑山脉的一处空间通道来到此地。带路的……是官方第七处的人,他们得到的信息,是一位名叫‘钟海明’的前辈所留。”
林婉清看向钟海明。
钟海明面色不变:“钟海明?没听说过。第七处现在是谁主事?”
“唐峰处长仍在主持。
钟海明不置可否,转身道:“跟我来。”
他将四人带到后院一间闲置的厢房,布下隔绝禁制。
“在这里疗伤,没人能探查到。”钟海明丢给刘文远一瓶丹药,“‘清虚化淤丹’,对你的伤势有用。”
刘文远接过,嗅了嗅药香,眼中闪过惊色:“五品丹药……道友厚赐,感激不尽!”
“不必谢我。”钟海明淡淡道,“我帮你们,是因为你们提到了‘钟海明’。现在,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——地球现在情况如何?来了多少人?谁在主持?”
刘文远服下丹药,调息片刻,脸色稍缓,这才缓缓开口。
原来,自钟海明离开地球后第三个月,昆仑玉虚峰顶的空间通道稳定开启。由华夏官方牵头,联合蜀山、昆仑、龙虎山等宗门,组建了“星盟”,首批派遣三百名精锐修士进入源初神域探索。刘文远便是星盟的执事长老之一,秦风三人则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。
他们一个月前抵达,最初降临点在苍茫山脉北麓。由于不熟悉环境,又与本地修士发生了几次冲突,折损了十余人。后来他们得到情报,天墉城有万宝大会,便辗转来此,想采购些资源并打探消息。
“我们原本的计划,是找到钟海明前辈,或者至少找到他可能留下的线索。”秦风接口道,语气有些苦涩,“但来了才发现,此界广袤远超想象,修士实力也普遍强于地球。我们这一个月……可谓举步维艰。”
刘文远叹道:“不瞒道友,我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。黑煞门的追杀只是眼前危机,更大的问题是……我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。星盟第二批人手三个月后就会抵达,若我们在此之前不能站稳脚跟,恐怕……”
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已经很明白。
钟海明听完,沉默良久。
“你们想要那块天外陨铁,是为了什么?”
刘文远与秦风对视一眼,秦风低声道:“为了‘星辰之心’的线索。我们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信息,坠龙渊内可能存在‘星辰之心’。而天外陨铁中蕴含的星辰精金,是感应并定位星辰之心的关键媒介之一。”
“星辰之心……”钟海明心中一动。此物正是能温养鸿蒙鼎本源的几种顶级奇珍之一。
“你们知道坠龙渊有多危险吗?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刘文远神色凝重,“所以才急需提升实力、寻找盟友。钟道友,老朽冒昧问一句——你可愿与我们合作?共同探索坠龙渊?我们只要星辰之心,其余所有收获尽归道友。而且,星盟可以给出让道友满意的酬劳。”
钟海明看着眼前这四个来自故乡、却在此界举步维艰的修士,缓缓道:
“合作可以。但有两个条件。”
“道友请讲!”
“第一,坠龙渊之行,由我主导。第二——”钟海明目光扫过四人,“告诉我,你们对‘九龙鸿蒙鼎’,知道多少?”
刘文远浑身一震,秦风三人也瞬间瞪大眼睛。
厢房内,落针可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