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旧中巴车在坑洼不平的废土公路上颠簸前行，发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呻吟。车厢里弥漫着汗味、机油味、尘土味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、属于流浪生活的复杂气息。林默、吴先生和苏宛瑜挤在最后一排相对宽敞（也只是相对）的角落，随着车辆的摇晃而左右碰撞。
林默啃着手里那块硬度足以当砖头使的杂粮饼，感觉自己的牙口正在经历严峻的考验。饼子味道寡淡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，但至少能提供热量。他一边机械地咀嚼，一边尝试着集中精神，去感应怀中那块“基石”。
自从离开污水处理厂区域后，那种彻底的死寂感确实减轻了一些。现在，他能隐约感觉到“基石”内部那极其微弱、如同心脏停跳前最后几下挣扎般的脉动。很慢，很轻，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，但确实存在。
这微弱的联系，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和精神支柱。他像呵护风中残烛般，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丝感应，不敢有丝毫松懈，生怕它真的断了。
能力依旧毫无恢复的迹象。“SoU视觉化”失灵，【设备干扰】、【范围熵减】这些试用版功能也石沉大海。就连那个坑爹的客服界面，也依旧是一片模糊的雪花噪点，只能偶尔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、意义不明的词语碎片，像是【……能量低……休眠……】或者【……债务……锁定……】。
他现在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“普通人”，甚至比普通人还虚弱——毕竟还背着24小时“白打工”的debuff。
吴先生靠在车窗边，闭目养神。他的伤势在商队提供的简陋药品（几片不知名的消炎药和一卷还算干净的绷带）处理下，暂时稳定下来，但远未到恢复的程度。他需要静养，但眼下的环境显然不允许。
苏宛瑜则安静地坐在林默旁边，目光透过布满污垢的车窗，观察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荒凉景象，以及商队里的其他成员。她在努力适应这个新的、鱼龙混杂的环境。
商队规模不大，连同王胖子在内，一共十五人。成员构成复杂，有沉默寡言、身上带着疤痕的老兵油子，有眼神闪烁、透着精明的中年商人，也有看起来懵懂无知、只是跟着混口饭吃的少年。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，存在着各种小团体和微妙的气氛。
王胖子作为首领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领头的那辆皮卡里，通过无线电指挥整个车队。他显然对林默三人并未完全放心，安排他们坐在最后，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视。
“喂，新来的！”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林默的思绪。说话的是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光头壮汉，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，代号“铁砧”，是商队的护卫头子之一。他扭过头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默，尤其是在苏宛瑜脸上停留了片刻，眼神令人不适。
“听说你小子……眼光挺毒？能看出破烂里的宝贝？”铁砧的语气带着挑衅和不信。
林默心里一紧，知道麻烦来了。在这种地方，示弱只会被欺负。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扯出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：“混口饭吃，瞎蒙的，比不上铁砧大哥你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本事。”
“哼，算你小子会说话。”铁砧似乎对这句恭维还算受用，但并未就此罢休，他指了指车窗外路边一堆锈蚀的汽车残骸，“那你说说，那堆废铁里，有没有能换钱的玩意儿？”
这是考校，也是下马威。
全车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集中了过来。
林默深吸一口气，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SoU视觉化，纯粹要靠之前“捡破烂”积累的经验和直觉。他凝神望向那堆快速掠过的残骸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车壳和发动机残块，锈蚀严重，价值不大。但他的目光扫过一辆侧翻的卡车驾驶室时，突然定格在了一个半埋在泥土里的、黑乎乎的方形物体上。
那东西……看起来像个老式的车载收音机？或者……小型工具箱？
形状规整，外壳相对完整。最重要的是，林默凭借着之前吸收了大量“整体秩序”破烂的经验，隐约感觉到那东西散发出的那种……“稳定感”，与周围那些彻底无序的废铁截然不同！
“那辆侧翻卡车的驾驶室里，”林默指着那个方向，语气尽量保持平静，“那个黑色的方盒子，看起来像收音机或者工具箱的，可能……有点价值？至少外壳还算完整，拆点零件或者当个收纳盒应该没问题。”
铁砧和其他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，那黑盒子半掩在泥里，毫不起眼。
“就那破玩意儿？”铁砧嗤笑一声，“你小子果然在蒙事！”
然而，坐在前排另一个一直没说话、戴着破旧眼镜、被称为“老学究”的瘦弱男人，却推了推眼镜，仔细看了看，喃喃道：“那个型号……好像是战前‘通用电气’出的车载多功能存储盒？密封性不错，如果里面没进水，说不定真能找到点没锈蚀的小工具或者电子元件……”
老学究在商队里似乎以见识广博着称，他的话让铁砧脸上的不屑收敛了一些。
王胖子的声音也从车头的无线电里传了过来，带着一丝兴趣：“哦？停车！派两个人下去看看！”
车队缓缓停下，两个队员跳下车，跑向那堆残骸，费力地将那个黑盒子挖了出来，擦拭掉泥土。
“头儿！真是个工具箱！里面……里面有几把没怎么生锈的扳手和螺丝刀！还有一盒密封完好的……保险丝！”队员兴奋地汇报。
保险丝！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废土，完好的标准件和电子元件可是硬通货！比同等重量的黄金也差不了多少！
车厢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。看向林默的目光，少了几分轻视，多了几分惊讶和探究。
铁砧的脸色有些难看，哼了一声，扭过头去不再说话。
王胖子通过无线电哈哈大笑：“好！好眼力！林默小兄弟是吧？这趟算你立了一功！那盒保险丝，等到了下一个聚居点卖了，分你……一成！”
一成？真黑！但林默现在没资格讨价还价，而且他现在赚了SoU也是被系统拿走，还不如换点实际的好处。
“谢谢王老板。”他平静地回应。
危机暂时解除，甚至还意外地展现了一点价值。但林默知道，这远远不够。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，没有自保的能力，终究是砧板上的鱼肉。
他再次将意识沉入脑海，尝试联系客服，依旧是一片模糊。但他能感觉到，怀中“基石”的脉动，似乎因为刚才他集中精神辨认物品，而稍微有力了那么一丝丝？
难道……使用与“秩序”相关的认知和判断，也能温养“基石”？即使不吸收SoU？
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！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他就算在“白打工”期间，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！
他立刻开始更加专注地观察车厢内的一切。锈蚀的金属构件、老旧的座椅皮革、甚至其他队员随身携带的工具和物品……他尝试着去分辨哪些蕴含的“秩序度”更高，哪些只是纯粹的废品。
这像是一种另类的“冥想”或者“修炼”，虽然无法直接带来SoU收益，但却让他与“基石”的那丝联系，如同得到涓涓细流滋润的枯苗，缓慢而坚定地……复苏着。
【林默……】小七微弱的声音响起，带着一丝惊喜，【我感觉到……你和‘基石’的连接稳定性……在提升！虽然很慢……但确实在好转！】
果然有效！
林默心中大定。看来这24小时的“强制冷静”期，并非完全是惩罚，也可能是一种……被动的修复和沉淀过程？前提是，他不能停止对“秩序”的感知和思考。
就在他沉浸于这种新型“修炼”时，车队再次停了下来。
“到地方了！今晚在这里扎营！”王胖子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。
林默看向车外，此时已是黄昏，车队停在一个废弃的高速公路服务区里。几栋破败的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中，但围墙大体完好，是个适合过夜的地方。
商队成员熟练地开始分工合作，有人负责警戒，有人清理场地，有人生火做饭。林默三人也被分配了任务——帮忙从卡车上卸下一些沉重的物资箱。
这对体力是个考验。吴先生伤势未愈，苏宛瑜力气有限，林默自己也是手脚发软。三人咬着牙，费力地抬着箱子，动作难免缓慢笨拙。
“磨蹭什么！没吃饭啊！”铁砧在一旁不耐烦地呵斥，显然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。
林默没有理会，他现在全部心神都用在感受“基石”那缓慢复苏的脉动上，甚至连身体的疲惫都似乎减轻了一些。他发现自己越是专注于对周围“秩序”的观察和判断（比如哪个箱子结构更稳固，哪个摆放方式更合理），“基石”的回应就越清晰。
这简直像个……被动技能？——“秩序感知（修复向）”？
晚饭依旧是寡淡的杂粮饼和一碗飘着几片干菜叶的糊糊汤。但能坐在篝火边，喝上口热乎的，已经比在荒地里啃草根强太多了。
围坐在篝火旁，商队成员们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，开始低声交谈，分享着劣质烟草，或者擦拭着自己的武器。
王胖子端着个破搪瓷缸子（里面可能是酒），坐到林默他们旁边，笑眯眯地问：“林默小兄弟，我看你年纪不大，这看东西的眼力是跟谁学的？”
林默早有准备，含糊道：“家里以前……倒腾点老物件，耳濡目染，学了点皮毛。”
“哦？倒腾老物件？”王胖子小眼睛眯了眯，似乎更有兴趣了，“那伱对……战前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，了解多少？比如……一些带有特殊符号，或者能量反应的东西？”
特殊符号？能量反应？
林默心中一动，这王胖子，似乎在试探什么？难道他不仅仅是个收破烂的？
他不动声色地回答：“战前的东西……接触不多，也就是些普通的老家具、收音机什么的。王老板说的特殊东西……是指？”
王胖子打了个哈哈，岔开话题：“没什么，随便问问。这年头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，说不定哪个破烂堆里就藏着宝贝呢！”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，“好好干，跟着我们‘鼹鼠商队’，亏待不了你！”
说完，他起身晃悠着离开了。
林默看着他的背影，眼神微凝。这个王胖子，不简单。
夜深了，营地逐渐安静下来，只留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负责守夜队员偶尔的脚步声。
林默靠在一个破轮胎上，怀抱着那脉动似乎又强劲了一分的“基石”，闭上眼睛，继续着他的“秩序感知”修炼。
虽然前途未卜，强敌环伺，自身能力也尚未恢复，但至少，他们暂时有了一个落脚点，并且找到了一条可能恢复力量的路径。
“白打工”的日子还在继续，但希望，仿佛也随着“基石”那缓慢而坚定的脉动，一点点地重新燃起。
然而，就在林默即将沉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时，一阵极其细微的、仿佛金属摩擦般的“沙沙”声，夹杂在风声和篝火声中，传入了他的耳朵。
声音……来自营地外围的黑暗处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睡意全无。
有东西……在靠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