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斋,内院静室。空气里有新沏的茶香,以及淡淡的、混杂了药味的沉静。
桌上摊着几样东西:从鬼拍带回的铜绿龟甲,墨家传来的加密玉简,地师一脉宗门刚送来的回信,以及一份由钟掌柜整理、胖子从市井收集来的、关于黑水城鬼拍后续的零碎消息。
我们围坐桌边,包括陆执事、韩执事、墨林、胖子、青禾和我。经过一夜调息,我和青禾的气色好了些,但瘟毒未清,仍需每日花费时间压制。
“先看龟甲。”陆执事拿起龟甲,再次注入一丝地脉灵力。龟甲依旧毫无反应。“宗门回信说,此甲材质特殊,疑似上古‘负岳灵龟’甲壳残片。这类龟甲常被用于记载重要信息或作为阵法核心,但需特定方法或能量才能激活。他们建议,可用地脉灵泉浸泡,或尝试以同源之力刺激。”
“同源之力……”我沉吟,手抚上龟甲。触手冰凉,但当我将一丝微弱的、蕴含了星核气息的混沌之力渡入时,龟甲内部的暗金色纹路,忽然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!同时,怀中的海皇令,再次传来温热。
“有效!”墨林低呼。
陆执事眼睛一亮:“看来,激活它需要与上古水族,或与星辰相关的力量。林小友,你再试试,慢慢加大力量,注意控制。”
我点头,沉下心神。混沌道纹流转,星核冰魄的力量被缓缓抽取,汇入指尖,如同涓涓细流,持续注入龟甲。海皇令的温热也仿佛受到了牵引,一缕极其微弱的、苍凉浩瀚的意念波动,与我的力量交融,一同渗入龟甲。
起初,龟甲只是纹路闪烁。但随着力量持续注入,那些铜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、消散,露出下面暗金色的、仿佛天然生成的、更加复杂精密的立体纹路!纹路在龟甲表面流淌、组合,最终形成了三幅首尾相连的、极其古老的图案,以及一行行细如蚊蚋、银光闪闪的奇异文字!
“这是……上古水文?不,还夹杂着星图符号!”陆执事俯身细看,眼中露出震惊。
韩执事也凑近,手指虚点图案:“第一幅,像是……一张地图?不,是星图!看这些星辰的连线,和中心的‘门’形标记……”
“第二幅,是……某种仪式?或是建造过程?有人形在向‘门’中投入东西……”墨林辨认。
“第三幅,是……警告?看这个人形,在‘门’前,被无数触手般的东西拖入门内……”胖子指着最后一幅,打了个寒颤。
“文字呢?写的什么?”青禾问。
陆执事和韩执事仔细辨认那些银色水文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文字不全,残缺严重。大意是……”陆执事缓缓翻译,声音低沉,“‘星路……之门……需以……心魂为引,星月为匙……方可开启……通往……彼岸……’”
“‘然……门后……非……生路……乃……寂灭之海……归墟……之喉……’”
“‘妄启者……魂坠……永锢……勿近……勿信……门后……之声……’”
最后一句,与海皇残念的警告,几乎一模一样!
静室一片死寂。这龟甲,似乎印证了“归墟为门”、“星路为桥”的说法,但更加具体,也更加……令人绝望。它明确指出,开启“星路之门”需要“心魂为引,星月为匙”,这或许就是指混沌道体、星核、月华这些条件。但门后并非生路,而是“寂灭之海”、“归墟之喉”,开启者将“魂坠永锢”。
“这不像指引,更像……墓志铭,或者警示碑。”墨林喃喃道。
“也许,它记录的是上古先民尝试开启星路,最终失败、甚至引发灾难的经历。”陆执事推测,“他们将教训刻在龟甲上,留给后来者。‘勿信门后之声’,说明门后可能有东西在诱惑、欺骗开启者。”
“那钥匙碎片……”我想起鬼拍上那块暗金色碎片。
“如果‘星月为匙’,那钥匙碎片可能就是‘匙’的一部分,或者说是‘信物’、‘凭证’。”韩执事道,“但光有‘匙’没用,还需要‘心魂为引’,这恐怕指的是符合资格的开启者本身。林小友,你……”
我没说话。我身上的混沌道体雏形、星核、月华羁绊,似乎完美契合“心魂为引,星月为匙”。这龟甲,简直像是为我准备的“说明书”和“警告书”。
“再看墨家的玉简。”陆执事打破沉默,拿起那枚玉简,神识探入。片刻后,他神色复杂地睁开眼。
“玉简里说了两件事。第一,关于墨文渊道友。墨家承认,文渊道友最后追查的线索,确实指向黑水城‘鬼手’。但‘鬼手’在鬼拍前三天,就已失踪,下落不明。墨家暗中调查发现,‘鬼手’失踪前,曾与一个手臂有樱花刺青的神秘人接触过。之后便再无音讯。”
樱花刺青!又是那个独行客!
“第二,”陆执事顿了顿,“墨家说,他们通过特殊渠道,确认了鬼拍上那块钥匙碎片,以及那卷古卷,最终都流入了东海。但具体在谁手中,尚未查明。墨家提醒我们,东海近来暗流汹涌,黄泉神社似乎有异动,可能与某位被封印的‘古老存在’有关。他们建议我们,近期不要靠近东海,尤其是……归墟海眼附近。”
东海,黄泉神社,古老存在,归墟海眼……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。
“钟掌柜和胖子打探的消息呢?”青禾问。
钟掌柜递上一张纸:“乌鸦渡那边传来的。鬼拍后第二天,无光窟附近发生了多起火并,死了不少人。影楼出面弹压,杀了几个闹得最凶的。现在黑水城表面平静,但暗地里都在找那个拍走钥匙碎片和古卷的独行客。黄泉神社和幽冥道的人都没走,似乎在等什么。”
胖子补充道:“城里还在传,说那独行客可能不是人,是‘尸傀’或者‘鬼修’,所以不怕死,手段也邪门。还有人说,看到他在黑水城外的乱葬岗出没,好像在挖坟找什么东西。”
尸傀?鬼修?挖坟?这独行客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。
“综合来看,”陆执事总结,“钥匙碎片和古卷落入东海势力(很可能是黄泉神社)手中,独行客疑似与‘鬼手’失踪、樱花刺青有关,可能是关键人物。龟甲揭示了星路之门的危险。墨文渊道友的线索再次指向黑水城和独行客。而我们,”他看向我,“因为龟甲和林小友的特殊,恐怕已进入某些存在的视线。”
“接下来,我们该怎么做?”墨林问。
“等。”韩执事开口,“等地师一脉宗门的进一步指示。龟甲的信息和墨家的警告,都需要宗门高层评估。我们也需要时间,彻底清除体内瘟毒,恢复实力。”
“但墨前辈……”墨林握紧拳头。
“墨家也在找,地师一脉也会协助。”陆执事安抚道,“眼下敌暗我明,贸然行动只会让文渊道友的处境更危险。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准备,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局。”
“那血瘟教……”青禾想起北邙山和澜沧江的污染。
“宗门已加派人手,会同钦天监和本地势力,沿江清查、净化。短期内,他们应该不敢再有大动作。”陆执事道,“但根源在归墟,在那‘瘟神’。此患不除,后患无穷。”
归根结底,一切又绕回了“归墟”。
龟甲、钥匙、古卷、星路、门户、警告、危险、机缘……无数线索和谜团交织在一起,指向那个吞噬一切、又似乎隐藏着终极秘密的恐怖存在。
而我们,坐在澜州城这间安静的静室里,手握一块刚刚解封了只言片语的上古龟甲,仿佛站在了巨大谜题的门槛前。门后是万丈深渊,还是唯一的生路?无人知晓。
“在宗门新的指令到来前,”我缓缓开口,收起桌上的龟甲,“我们便留在青云斋,全力祛毒,提升实力,同时利用一切渠道,收集关于东海、黄泉神社、独行客,以及……归墟海眼的一切信息。”
“是。”众人应道。
窗外,阳光正好。但每个人心头,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。
(第一百二十六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