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公开处刑般的演讲戏,像一场重感冒,后劲儿极大。
林晚一连两天都觉得自己灵魂出窍,在片场飘来飘去,像个找不到充电口的扫地机器人。
她被秦瑶那把锋利的刀剖开,又被顾清寒那座冰山圈养,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被两股强大气场反复碾压后的疲软状态。
而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苏小小,这两天却异常安静。
她依然会给林晚带各种口味的棒棒糖,但只是乖巧地坐在一边,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晚,看着秦瑶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,看着陈曦准时准点出现将林晚“押送”走。她嘴里含着糖,腮帮子一鼓一鼓,甜味之下,似乎在酝酿着什么。
这天午休,林晚缩在角落里刷手机,想用沙雕视频麻痹自己千疮百孔的神经。
刚点开微博,一个火红的“爆”字就砸进了她的眼帘。
#和林晚一起勇敢#
林晚手一抖,差点把手机扔出去。
她点进去,发现这是一个挑战活动。
发起人,是几个粉丝数众多的博主,而源头,直指一个Id叫【今天也要守护晚崽呀】的用户——苏小小的微博小号。
活动内容很简单:分享一个你因为社恐而搞砸事情的瞬间,带上话题,并@林晚,为她加油打气。
置顶的第一条,就是苏小小发的。配图是一张林晚的抓拍,照片里,林晚正蹲在地上,看着一只路过的流浪猫,眼神里有好奇,有胆怯,还有温柔。
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,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。
配文是:“我的姐姐,不是懦弱,她只是比别人更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,所以才更容易受伤。她需要我们更多的爱,而不是嘲笑。#和林晚一起勇敢#”
“姐姐,在看吗?”
苏小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林晚吓得一个激灵。
苏小小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脑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膀上,嘴里那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散发着清甜的香气。
“你看,好多人喜欢你呢。”苏小小指着屏幕,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。
林晚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,话题下面,已经有了几万条分享。
【高三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,我站起来,全班都看着我,我憋了半分钟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最后哭着坐下了。晚崽,我懂你。】
【第一次面试,紧张到把面试官的水杯打翻了,现在想起来还想钻地缝。林晚加油,我们社恐人抱团取暖!】
【我,一个一米八的壮汉,不敢一个人去点麻辣烫……晚崽,你不是一个人!】
一条条真诚又带着点心酸的留言,像一股股细小的暖流,悄无声息地汇入林晚冰冷的手脚。
她看着那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的照片,看着苏小小那正能量爆棚的文字,鼻子突然有点发酸。
【AwSL-晚晚今天作死了吗】超话里,粉丝们已经嗑疯了。
【L】:【都他妈给我学着点!什么叫顶级辅助!淳贵人这一招‘农村包围城市’简直绝了!皇后娘娘(顾总)搞圈禁,华妃娘娘(瑶瑶)玩施压,我们小小直接发动群众,把姐姐用爱包围起来!这才是养成系的终极奥义!】
【L】:【呜呜呜,看哭了,小小也太暖了吧!她真的把晚崽放在心尖上疼!不像那两个女人,一个把晚崽当宠物养,一个把晚崽当新兵练,只有我们小小,是把晚崽当宝贝!】
【L】:【楼上的姐妹你太天真了!这哪里是暖!这分明是宣示主权!‘姐姐是我家的,粉丝是我家的,姐姐感受到的温暖也是我给的’!你们品,你们仔细品!这只小奶狗,分明是狼!我直接嗨老公!】
秦瑶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热门话题。她正靠在躺椅上,让助理给她捏肩,听到经纪人李姐提起,她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连抬都懒得抬一下,红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。
“小孩子过家家。”
李姐没说话,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。秦瑶不耐烦地接过,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。
当她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、来自普通人的真实分享,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这个话题开始讨论“社交困境”,甚至开始维护那个在舞台上狼狈逃窜的“笨蛋”时,她脸上的不屑慢慢凝固了。
她嗤笑一声,把手机扔回给李姐,翻了个身,背对众人。
“无聊。”
只是,没人看到,她抓着躺椅扶手的手,微微收紧了。那串红绳小铃铛,安静地贴着她的手腕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同一时间,盛世集团顶楼。
陈曦面无表情地汇报着舆情分析:“……苏小姐发起的#和林晚一起勇敢#话题,在三小时内登上热搜第一,目前正面舆论超过95%,成功将林晚小姐在片场‘失态’的负面风险,转化为‘真实、勇敢’的正面形象,带动《奋斗吧!打工人》节目相关话题热度上涨了近20个百分点。”
顾清寒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,手上把玩着那支钢笔,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,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,一片平静。
良久,她才开口,声音听不出情绪:“这个苏小小,比我想的,要聪明一点。”
那是一种纯粹的、对于策略的赞许。顾清寒看着苏小小用这种“曲线救国”的方式,四两拨千斤,不仅化解了危机,还为林晚赢得了前所未有的路人盘。
这只看似无害的小动物,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爪牙。
顾清寒的指尖在光滑的笔身上轻轻一点,薄唇勾起一丝极淡的、玩味的弧度。
棋盘上,多了一个有趣的棋手。
苏小小的“甜心反扑”,远不止线上。
第二天,她拖了一个巨大的粉色行李箱来到片场。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,她“啪”地一下打开箱子,里面满满当当,全是粉丝寄来的礼物。
“姐姐快来!”她冲着刚拍完一条戏的林晚招手,声音甜得像蜜。
她当着所有人的面,一样一样地往外拿。
“姐姐,这是粉丝给你画的画像,你看,画出了你眼角泪痣的精髓!”
“姐姐,这是他们知道你爱熬夜,给你寄的护肝茶!”
“姐姐,这是‘爱晚协会’集资给你买的按摩仪,他们说看你在顾总那里‘加班’太辛苦了!”
她故意把“加班”两个字咬得很重,眼神还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刚到片场不久的陈曦。
最后,她献宝似的捧出一整箱草莓牛奶,堆在林晚的休息椅旁,形成一座小山。
“他们说,姐姐是草莓味的,甜甜的,软软的。”苏小小仰着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圆脸,笑得梨涡深陷,她张开双臂,给了林晚一个大大的拥抱,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姐姐,你看,只有我,才最懂怎么让你被爱。”
林晚被各种礼物和甜言蜜语包围着,整个人都晕乎乎的。粉丝那些笨拙又真诚的信和画,让她心里涨得满满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被珍视的感觉。
可苏小小那无处不在的亲昵和宣示,又像一张用织成的网,柔软,甜蜜,却也让她无处可逃。
她感觉自己不像个演员,倒像个被精心打扮、放在橱窗里展览的娃娃,而苏小小就是那个最骄傲的主人,向所有人炫耀着她的所有物。
林晚看着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苏小小,看着她嘴角那根永远含着的棒棒糖,内心那只土拨鼠停止了尖叫,反而冷静地分析起来。
秦瑶的靠近,是带着刺的玫瑰,美艳,却会让你流血。
顾清寒的攻略,是深海的冰山,宏大,却让你感到寒冷。
而苏小小的陷阱,是用糖果和赞美砌成的,它不会伤害你,不会让你痛苦,它只会用最温柔、最甜蜜的方式,将你层层包裹,让你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,直到你成为她一个人的“专属”。
林晚忽然打了个寒颤。
她意识到,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,最可怕的,或许不是刀剑和冰霜,而是这看似最无害的、能融化一切的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