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底的风还在吹,陈砚舟站在洞口没动。他刚弯腰钻进来,脚就踩到了一块硬物,低头一看是半截断锁链,锈得厉害,像是被人硬扯开的。
他没回头,知道苏怀镜没跟进来。老头也没出现。只有那首童谣还在外面轻轻响着,断断续续,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声音。
他把钢笔尾端旋开,柳叶刀重新握紧。三步后,墙上出现一道裂缝,里面嵌着块石板,刻着模糊的字。他伸手去抠,石板松动,刚要用力——
背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他猛地转身,刀尖朝前。
老太监蹲在两步外,灰袍破烂,左腿微跛,右手小指缺了一截。他正用断指抠地砖缝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
“别碰那块。”老头抬头,眼白发黄,“这是吃命的地。”
陈砚舟没收刀:“你不是在洞外?”
“我从来就没走。”老头咧嘴一笑,牙都没几颗,“我在等你摸到碑,好看看你会不会哭。”
他说完,一掌拍向地面。一块暗红色地砖应声翘起,露出半截黑色石碑,埋在土里,表面浮着扭曲龙纹,缝隙往外渗黑液,黏糊糊的往下滴。
陈砚舟皱眉。左臂皮肤又开始发烫,血纹边缘微微鼓起,像是底下有东西要钻出来。
他退了半步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血碑。”老头伸手抹了下碑面,指尖沾上黑液,立刻冒烟。他甩甩手,不在乎地笑了,“三十年前埋的,每滴血都认主。你娘来过,你爹来过,现在轮到你。”
陈砚舟盯着那黑液,心跳加快。他没动,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——胸口发热,血纹顺着肋骨往上爬,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。
“它在叫你。”老头盯着他眼睛,“不是你想来找它,是它让你来的。”
“放屁。”陈砚舟冷笑,“我是自己走进来的。”
“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老头突然逼近,“耳朵嗡嗡响?骨头里像有虫子咬?看见不该看的东西?”
陈砚舟没答。这些他都有。从进洞开始,耳边就一直有低语,断断续续,听不清内容,但语气像在哭。
老头嘿嘿笑:“这碑不记事,它关人。三十年前,三十六个想改命的疯子,全被塞进去了。他们临死前喊的最后一句话,都被刻在纹路里,等着后来人听见。”
陈砚舟咬牙,强迫自己冷静。他打开系统面板,切换潜行模式。心跳瞬间压低,呼吸变缓,血纹蔓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。
“别靠太近。”他说,“这东西有问题。”
“问题是你妈留下的。”老头突然大声,“你以为血纹是诅咒?它是钥匙!你娘拿玉玺砸碎守龙人脑壳那天,就把门打开了!”
陈砚舟瞳孔一缩。
“你不信?”老头癫笑,“那年她抱着你站在碑前,说‘天下劫’该结束了。然后她举起玉玺,一砸,守龙人脑袋开花,血溅了半块碑。那一刻,血纹才真正活了。”
陈砚舟喉咙发干。母亲的血书上确实写着“血纹现,天下劫”,但他一直以为那是警告,不是……行动令。
“她为什么这么做?”他问。
“因为她不想当容器!”老头吼道,“前朝公主,天生带血纹,从小被当成祭品养。她逃了,生了你,还想逃第二次。可规则不允许。要么你死,要么她毁规则。”
陈砚舟低头看自己的手。虎口处的旧伤隐隐作痛,那是小时候被伞骨划的,雨夜留下的。
老头盯着他:“你摸摸碑,就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。”
“我不碰。”
“那你永远不知道真相。”老头冷笑,“你爹为什么死?你妈为什么失踪?陆玄冥为什么恨你?因为你家三代都在砸这个局!而你现在,站在这块碑前,却不敢碰它?”
陈砚舟沉默。
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。
左臂血纹剧烈跳动,皮肤底下像有针在扎。他抬起右手,伸向碑面。
“别!”老头突然喊。
但已经晚了。
指尖刚碰到黑液,一股剧痛顺着手臂炸开。虎口皮肉瞬间焦裂,冒起白烟,腥臭味直冲鼻腔。他猛地缩手,发现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,像是中毒。
更可怕的是耳边响起的声音——
无数人在哭。
男人、女人、孩子,声音重叠在一起,有的在求饶,有的在骂,有的在笑。那些话一句接一句往他脑子里钻:
“杀了我……快点……”
“别信持玺的人……他会骗你……”
“血纹不是你的……它是抢来的……”
系统警报闪了一下:“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能量,建议立即脱离接触。”
陈砚舟咬牙,撕下衣角包扎伤口。他靠着墙喘气,额头全是冷汗。
“现在信了吗?”老头蹲在碑边,手指敲着地面,三下,停顿,七下,“这不是记录,是封印。你娘当年封了三十六人,现在轮到你来解。”
“解什么?”
“解命。”老头咧嘴,“碑文写了,谁碰谁看。你敢再读一次吗?”
陈砚舟盯着那块碑。黑液还在渗,龙纹在动,像是活的一样。
他撑着墙站起来,从伞骨内侧抽出一小片金属,借反光照向碑面。
三行字浮现:
**龙脉现,血纹生,持玺者承天罚;**
**前朝烬,容器成,母血祭门关;**
**双生契,一死终,碑碎魂不还。**
字迹像血凝成的,随着光照微微蠕动,最后一个“还”字,甚至滴下一滴黑血,落在地上滋啦作响。
陈砚舟脑子嗡了一声。
“双生契?”他问。
“你不是独生子。”老头笑得瘆人,“你有个哥哥。二十年前,你娘生下你们俩,只能活一个。她选了你,把他按进血池,用来激活第一道封印。”
陈砚舟浑身僵住。
“你不信?”老头指着碑,“你摸它的时候,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?为什么偏偏是虎口受伤?因为那是你哥最后抓的地方。他死前,死死抓住你娘的手,喊的就是你现在的名字。”
陈砚舟呼吸急促。他忽然想起母亲血书夹层里的那行小字:“对不起,我只能救一个。”
原来不是对他说的。
是对他哥说的。
“所以……血纹传给我,是因为我活下来了?”他声音发抖。
“因为你抢了他的命。”老头站起身,突然扑过来,一手抓他肩膀,一手要去按他手掌,“现在碑开了缝,你也该还了!把手放上去!让它认主!”
陈砚舟猛一侧身,躲开那只手。左手腕旧伤疤突然抽搐,疼得他差点跪下。
就在老头再次扑来时,他猛然抽出钢笔,旋开尾端暗格。
一张泛黄纸条飘了出来。
是母亲的血书。
无风自动,缓缓展开,上面的字迹开始泛红,像是被点燃了一样。
老头动作僵住,瞪大眼:“这……这是引路符?她连这个都留了?”
血书红光越来越亮,照在碑面上。那些扭曲的龙纹竟开始震动,黑液停止流动,仿佛被压制。
陈砚舟盯着老头:“你说我娘砸碎守龙人头颅,那玉玺呢?”
“玉玺?”老头眼神恍惚,“被她扔了。但碎片……有一块在你身上。”
陈砚舟一愣。
他下意识摸向心口——那里贴着一片薄铁,是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,一直当护身符带着。
老头盯着他,突然狂笑:“她早安排好了!她知道你会来,知道你会怕,知道你需要答案!所以她留下血书,留下碎片,留下这条命!可你呢?你到现在还不敢碰这块碑!”
陈砚舟没说话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血书,红光映在脸上,像烧起来一样。
然后他一步步走向血碑。
左臂血纹疯狂蔓延,皮肤发烫,骨头咯吱作响。他不管,继续走。
直到站在碑前三步。
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,掌心朝上。
血书飘起,悬在他头顶,红光笼罩整块碑。
老头跪倒在地,嘴里喃喃:“她砸碎了守龙人脑壳……她也该死……她也该死……”
陈砚舟闭眼,深吸一口气。
然后伸手,按向碑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