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灯光柔和,洒在长桌表面,映出一圈圈浅金色的光晕。空气里浮动着纸张与咖啡混合的气息,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——像是暴风雨前夜,风平浪静下暗流涌动。
这是总部例行的信息安全管理例会,议题平实:系统权限分级调整、数据备份周期优化、第三方接入审计流程更新……每一项都琐碎而必要,像齿轮咬合般维持着庞大机构的运转。然而,就在这看似寻常的节奏中,一股无形的压力正悄然积聚。
秦天坐在靠后的位置,背脊挺直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节奏缓慢却精准,如同钟表指针走动。他的目光沉静如水,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—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,每一次呼吸的起伏,都在他眼中留下痕迹。
尤其是那个坐在主位右侧、面色略显疲惫的男人:王志。
王志穿着深灰色西装,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可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连日来的焦灼。他左手握笔,在笔记本上划了几道无意义的线条,右手则时不时抚过额角,仿佛在压制某种隐痛。当秦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,他似乎有所感应,微微侧头,两人视线短暂交汇。
那一瞬,王志瞳孔微缩,随即迅速垂下眼帘,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,像是礼貌性的回应,又像是掩饰心虚的本能反应。
秦天没有回避,反而缓缓勾了下唇角,那笑意未达眼底,反倒透出几分冷意。
三天前,一份关键数据被篡改的消息悄然传开。原本用于评估区域改革方案可行性的原始资料,在上传系统时竟出现多处逻辑错误——人口基数虚增12%,财政预估模型偏差超过阈值,甚至连政策落地时间都被人为延后六个月。这些改动看似技术疏漏,实则步步为营,几乎将决策方向彻底扭曲。
当时没人深究,只归咎于“录入失误”“系统兼容问题”,草草结案。
可秦天记得清楚:那份文件,是他亲自审核过的初稿。内容严谨、结构完整,根本不存在任何漏洞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匿名短信:“小心身边的人。”
屏幕亮起的瞬间,秦天指尖一顿,旋即若无其事地将手机翻转扣在桌面上。他没有立刻查看,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,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道寒光,如同冰层下的暗流,无声无息,却足以冻结一切。
这不是警告,而是提醒——有人在试探他的警觉性。
他没急着反击,反而回到办公室,关上门,拉上窗帘,打开加密硬盘,调出第309章那份曾出错的资料原始版本。屏幕上并列展开两份文档:一左一右,一字一句逐行比对修改记录。
时间轴拉到深夜两点十七分——操作日志显示,一次异常访问从综合管理部某终端发起,执行了“高权限覆盖上传”。更诡异的是,该操作的时间戳被人刻意覆盖,伪装成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的常规同步任务。
Ip地址归属清晰:综合管理部第七工区b座307室,正是王志势力渗透最深的部门之一。
秦天眯起眼,指尖在键盘上轻点几下,调出设备指纹追踪程序。画面跳转,一条完整的链路浮现眼前:登录凭证来自一台登记在刘康名下的备用终端——一个平日沉默寡言、几乎不参与核心业务的技术员。
巧合?太巧了。
第二天清晨,天还未完全亮,城市仍笼罩在灰蓝色的晨雾中。秦天站在阳台上喝了杯黑咖啡,然后拨通了一个极少使用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,对方声音低沉: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帮我看看日志异常。”秦天开门见山,“模拟攻防演练级别。”
对方沉默两秒,笑了:“你还是老样子,话不多,事不小。”
不到两个小时,结果出来了:那台登记在刘康名下的终端,曾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接入内网核心数据库,执行了一次未备案的数据替换操作。更为关键的是,系统底层留下的“设备指纹”显示,真实操控者使用了跳板代理和虚拟机嵌套技术,试图抹除痕迹——但终究漏了一环:最后一次指令输入时,键盘敲击节奏存在微小延迟,与刘康日常操作习惯严重不符。
不是他本人操作。
与此同时,监控录像也传来新线索:同一时间段,一名保洁人员进入档案区,取走了一份标注“待归档”的文件袋。此人身份很快查明——系王志家政服务链末端雇员,三年前由其私人推荐入职,工资由外包公司代发,实际受控于王志亲信。
证据链闭环了。
第三天下午,小型会议如期召开。
秦天走进会议室时步伐稳健,神情平静,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工作讨论。他坐下后,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黑色文件夹,轻轻放在桌上,动作从容得近乎优雅。
会议进行到一半,主持人正准备翻页,秦天忽然开口:
“我有个补充议题。”
声音不高,却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,包括王志。后者正在喝水,闻言手肘微颤,杯沿碰触嘴唇的刹那停顿了一瞬,水波轻晃,溅出一点在袖口,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。
秦天仿若未见,继续说道:“最近一次资料异常提醒我们,制度漏洞可能被人利用。”
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稳,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意味,仿佛只是提出建设性意见。
可接下来的一幕,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。
他打开投影仪,一页页资料依次呈现:打印件残页上的笔迹对比、Ip地址溯源图谱、设备指纹分析报告、门禁轨迹热力图、监控截图拼接……条理分明,层层递进,毫无情绪渲染,却字字如刀。
最后,画面定格在一张合成图像上:凌晨两点十七分,刘康的终端登录记录旁,赫然叠加着王志办公室的用电曲线——在同一时刻,灯光持续亮起,空调运行状态活跃,门禁刷卡虽无记录,但内部红外感应器捕捉到了人体活动信号。
“操作者虽为底层人员,”秦天终于看向王志,声音依旧不高,却掷地有声,“但权限开启需上级审批,设备使用有登记备案,清除日志有技术介入痕迹——这不是个人行为,而是有组织干预。”
全场安静。
王志的脸色骤变,原本镇定的神情瞬间崩裂。他猛地抬头,额头渗出细密汗珠,嘴唇微颤,喉结上下滚动几次,才挤出一句话:
“这……这只是下属违规操作,与我无关!”
话音未落,纪检组长已低声开口,语气平静却不容忽视:“我记得上周就有同事反映过刘康频繁访问内网打印机,尤其在非工作时段……而且,据后勤登记,那名保洁员的排班表,过去一个月都是你亲自审批的。”
有人点头,有人皱眉,角落里甚至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主席沉默片刻,目光在秦天与王志之间来回扫视,最终落在那份投影资料上,缓缓道:“纪委会后启动专项审查程序。”
会议结束,众人陆续起身离场,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,渐行渐远。
秦天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,脚步稳健,手中握着刚接到的来电——是那位特勤老友。
“你做得对,现在可以说话了。”
他挂断电话,抬眼望向前方幽长的走廊。窗外天色阴沉,乌云压顶,雷声隐隐滚动,仿佛酝酿着一场迟来的风暴。
他知道,这一战赢了。
但他更清楚,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而在会议室的另一端,王志独自伫立窗边,手指紧紧攥着窗帘边缘,指节泛白。他望着秦天离去的背影,眼中不再是愤怒,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计算——像困兽舔舐伤口,等待下一次反扑的时机。
风,已经吹动棋局。
黑白未定,胜负犹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