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幼宜步入三十岁的这一天,与往常并无不同。
裴靳臣和沈霖沈淮为她举办了盛大的生日晚宴。
过后,她一如既往的上班。
她的甜柚传媒在接连推出两部现象级古装剧、一部引爆话题的都市情感剧后,正式启动了上市布局。
创业第六年,水到渠成,甜柚传媒于美国纳斯达克挂牌。
她没有远赴纽约,而是选择在京州自己的大厦里,通过实时连线,与彼岸的同事、伙伴及媒体共同“敲钟”。
岁月仿佛格外眷顾她,给予她洗尽铅华的美丽和心性。
沈幼宜越发偏爱宁静,能安坐书房一整天,完全没有沾染名利场的浮躁。
不看书的时候,她会侍弄花房里的花花草草,也热衷于筹办小型的、只邀请最亲密友人的茶会或家宴。
分享自己日渐精湛的烘焙手艺与插花作品。
周身那股温婉干净的气质,深深吸引着裴靳臣,也吸引着京州大学的男大…
公司上市那年,她首次受邀回母校京州大学举办讲座。
四年后她又受邀。
时间对得上,自然没有理由拒绝。
讲座反响热烈。
结束后,她婉拒了校领导的宴请,还要回家给女儿做糖醋小排,以及儿子最爱吃的草莓派。
她没有拎包的习惯,只抱着几份资料,独自走在秋日午后的银杏道上。
清风拂过,撩动她黑色连衣裙摆,露出白皙粉润的膝盖。
“这是我们学校的学姐吗?好有气质啊…”
“是不是新评上的那个校花王淼淼?”
“管他呢!兄弟们,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,我去要微信。”
一个穿着运动衫的高大男生,抱着篮球红着脸跟了上去。
他低着头,瓮声瓮气又直白:“学姐,请问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?”
沈幼宜闻言,一愣。
他是京大的学生,喊她学姐确实也没错。
“不好意思,我已经结婚了。”她举起自己戴着钻戒的手。
男大震惊之后,脸更红了,结结巴巴说了句“对不起”,遗憾退场。
回到兄弟堆里,大家纷纷问他要到没有。
“她结婚了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难怪我堂哥要靠相亲脱单,原来漂亮的女孩子大学就结婚了,不行,我得抓紧找了。”
沈幼宜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。
然而,这一幕,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某双静默深邃的眼眸中。
裴靳臣原本是算好了时间,来接妻子。
他戴着婚戒的手掌,轻轻搭在质感冰凉的方向盘上,有节奏地叩击了两下。
沈幼宜拉开车门坐进来。
“等很久了吗?”
“刚到。”
裴靳臣倾身,为她系好安全带,动作一如往常的妥帖周全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京大。
他眼底笑意很淡,“沈总风采依旧,走在校园里,还是这么受欢迎。”
吃醋了。
刚才给她系安全带,她就看到了他藏在黑色短发里的两根白发。
虽然他身材依旧挺拔结实,甚至在床上越来越注重她的感受…
但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他对年龄的焦虑。
沈幼宜倾身,快速在他脸颊啄了口,“再怎么风采依旧,我也只喜欢我们家裴先生,只想跟你睡一张床。”
这是实话。
以前他多少有些索求无度。
现在夫妻生活没有那么频繁激烈了。
他更注重她的感受和交流,这一点令她特别满意。
裴靳臣在等绿灯时,也亲了亲她,眼底却依旧沉着化不开的浓黑。
这种事,不是第一次了。
四年前她回校讲座,结束后被一群野男人要联系方式。
他醋得厉害,缠着她直至天明。
眼下…
裴靳臣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与心态的微妙变化。
他体检报告一切良好,自律保持着六块腹肌,晨跑五公里气息平稳。
只是跟她亲密时,不再是激情的、近乎癫狂的占有和痴缠。
而他的妻子依旧那么美丽,敏感,热情。
她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变化,而他也难以启齿告诉她。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更加细致、绵长、温柔的服务她。
祈祷妻子不要发现他“状态不佳”。
更害怕她嫌弃他“老”。
-
回到家。
天心庄园灯火通明。
十岁的裴蕴和(禾禾)正板着一张青涩俊气的脸,坐在客厅沙发上,手腕上戴着儿童手表。
跟同学随口聊起了航模战术。
身高已蹿到一米六的他,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挺拔。
今天放学,他被高年级的学姐拦下要联系方式,恰巧被妹妹裴芮安(芮芮)逮个正着。
小姑娘憋了一路,连柳爷爷问都没说,见到爸爸妈妈后大讲特讲。
“当然啦,这也不是哥哥的错!”她很擅长总结,“谁让他长得太成熟了哈哈哈!”
裴蕴和耳朵微红,淡定反击:“你柜子里的情书都塞不下了,是不是该换新柜子了,花心的裴芮安同学。”
“那是别人的心意!我要是不收,那对方多尴尬啊,再说了,我未成年之前不会谈恋爱。”
小姑娘继承了父母优异的样貌和智慧,小小年纪便极有主见,行事大方又懂得体谅他人。
裴家和沈家就没有不喜欢她的。
待到柳叔提醒开饭,兄妹俩立刻休战,乖乖洗手,端正入座。
裴芮安给爸爸妈妈夹菜后,便开始专心吃糖醋小排,一口一个,腮帮子鼓鼓囊囊。
裴靳臣:“慢点吃。”
他一贯温和的做派,照顾妻子和孩子们吃饭。
眼底却隐现着一丝不自然。
他现在听不得“成熟”和“老”之类的字眼。
饭后,裴蕴和裴芮安自觉回房写作业,然后去室内网球场。
白天他们也有锻炼,只是兄妹俩真心喜爱网球,每晚都要多玩一会儿。
裴靳臣对沈幼宜道:“我去书房处理些文件。”
“好,你忙吧。”
她心里是有些惭愧的。
他管理那么大的公司,还把家里照顾的很好。
反观她,因为事业分散了太多注意力,有时候孩子们的重要节日,还需要靠他提醒。
沈幼宜关掉手机,起身去看孩子们打网球。
中途休息喝水时,裴蕴和注意到妈妈在搓胳膊。
最近晚上确实有点凉。
他默默拿起自己打球前脱下的外套,学着父亲平时照顾母亲的样子,轻轻披在她肩上。
“您回去休息吧,不用一直陪着我们。”少年声音清朗,语气却带着超乎年龄的体贴。
自他们懂事起,就目睹爸爸爱妈妈,更胜过爱他们。
一开始他们还不理解,后来渐渐知晓,妈妈以前弱视弱听,生完他们身体虚脱的走不了路,调养大半年才缓过来。
自此他们就学爸爸,事事以妈妈为先。
沈幼宜心头一暖,“你们爸爸最近似乎不开心,我去看看他。”
去书房前,她先绕道去了花房。
摘了朵半绽的红玫瑰,簪在耳边,又精心修剪了一束花。
最近太忙,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亲自给他的书房换花了。
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,他不开心了?
她喜欢现在的一切,更喜欢为这一切保驾护航的裴先生,他不开心,她只会更加不开心。
-
“叩叩——”
敲门声响起。
在他工作时敢敲书房门的,只有一个人。
“进。”
裴靳臣面前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。
他结束了跟心理医生的谈话。
对方告诉他,他这个年龄,这样的频率与状态完全正常。
要想找回十年前夜夜笙歌,激情彭拜的状态,就好比要时光倒流,是不现实的事。
心理医生还有句大实话没说。
裴先生年长妻子十岁,他的焦虑和‘不在状态’,都源于太爱她,太害怕失去她,觉得自己配不上风华正茂的妻子。
两字总结:自卑。
就在这时,门被推开了。
他抬眸,瞬间怔住。
灯光下,他的妻子抱着一束怒放的玫瑰站在那里,而比怀中玫瑰更灼目的,是她本人。
红色吊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,发间那朵玫瑰恣意明媚,散发着无声却致命的诱惑力。
裴靳臣已经说服自己,优质的夫妻生活要比激情更重要。
然而,所有的心理建设,在这一幕无声的诱惑中,轰然倒塌。
他眼底凝聚起熟悉的,想要撕毁一切的占有欲。
察觉到危险,沈幼宜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花束,“…我来给你换花,不打扰你工作了。”
明艳似火的美人刚要离开,就被人揽住腰肢。
他狠狠吻住了她的唇,不再是平日那种温柔细致的吻,而是带着久违的、近乎凶猛的力道,仿佛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。
“老公?”她眼中水光潋滟,习惯了他的温柔以待,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对她那么凶。
散落满地的文件,被她雪白脚尖乱踩成泥的玫瑰花,以及碎成片的裙子…
他纠缠着她,不知疲倦。
-
裴芮安习惯睡前被妈妈亲额头,今晚没等到妈妈,她抱着玩偶,赤脚站在二楼走廊,腮帮子鼓起,正酝酿着发大小姐脾气。
路过的裴蕴和瞥了一眼,淡定开口:“柳爷爷说了,爸爸妈妈有重要的事情商量,明早让妈妈亲你三下。”
裴芮安歪头想了想,觉得这笔交易还挺划算,关上了卧室门。
裴蕴和站在原地,朝书房的方向看去。
……爸爸也真是。
-
深夜。
裴靳臣给老婆洗干净,用柔软宽大的浴巾裹好,抱回床上。
“辛苦你了宝贝。”
他哑着声,很轻地说:“你不知道…我有多爱你。”
回应他的,是沈幼宜往他怀里拱了拱,继续呼呼大睡。
裴靳臣搂着她。
不是没有激情了,是他的自卑在作祟,情到浓时他向她坦白了,沈幼宜哭笑不得。
她十年前许下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,十年后的裴先生依旧很行。
希望五十岁的裴先生能“消停”一点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