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面禁区,景象已与昨日截然不同。
原本只是被简单标记、人迹罕至的岩壁区域,此刻已被一道匆匆构建的防线占据。数十名精壮的遗民战士,手持骨矛、石斧、简陋的木盾,甚至还有几张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骨制弩机,面色凝重地排列在一条由碎石和粗大骨桩临时垒起的矮墙后方。矮墙前方约二十丈处,是一个幽深黑暗、不断向外渗出粘稠黑雾的洞口——埋骨洞窟的入口。洞口附近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不祥的漆黑色,并且向上鼓起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蠕动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,以及一种直透灵魂的、充满恶意与饥渴的低语呢喃。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,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,混乱、癫狂,诱使着听者放下戒备,投入黑暗的怀抱。即便是站在防线后方的陈默,也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,需要默运【镇渊】剑意,才能保持灵台清明。许多遗民战士额头青筋暴起,紧咬牙关,显然在全力抵抗这种精神侵蚀。
族长和岩烈长老站在防线最前方。族长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古朴、通体黝黑、顶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蓝色晶石的长柄战锤,散发出沉稳厚重的能量波动。岩烈长老则换上了一套略显残破但依旧坚固的暗红色骨甲,独臂握着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,眼神凶狠如受伤的野兽。
看到陈默到来,族长只是微微点头,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洞口:“黑雾越来越浓,低语在增强。封印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消耗。我们布置的‘静心符阵’效果有限。”
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洞口周围的地面上,插着十几根刻满了符文的骨桩,骨桩之间以发光的细线连接,形成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法阵,勉强将大部分黑雾阻挡在洞口附近,但白光的范围正在被黑雾缓缓侵蚀、压缩。
“里面……到底是什么样子?”陈默问道。
“埋骨洞窟深处,是历代沉沦者最终归宿,也是冥沼污秽沉淀最浓之地。”岩烈长老沙哑道,“‘噬魂母巢’就沉睡在最深处的污秽潭中。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更像是一团有意识的、庞大的污秽灵魂聚合体,能分化出各种由怨念和污秽能量构成的爪牙——‘噬魂怪’。它们无形无质,擅长精神攻击和能量吞噬,物理攻击效果极差。只有附着净化之力或强大精神冲击的攻击,才能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。”
精神攻击为主,畏惧净化之力。陈默心中稍定,这确实是【镇渊】剑意擅长应对的类型。
就在这时,洞口的黑雾猛地翻腾起来!低语声骤然变得尖锐刺耳!紧接着,数道模糊的、半透明、如同扭曲阴影般的黑影,从黑雾中猛地窜出,发出无声的尖啸,朝着方向扑来!它们没有五官,形态不断变化,时而像人,时而像兽,时而只是一团翻滚的怨念,所过之处,连空气都变得阴冷粘稠!
“来了!第一波!”岩烈长老大吼,“净化箭准备!射!”
矮墙后,十几名手持简易骨弩、弩箭箭头闪烁着微弱白芒(陈默之前附魔的净化箭)的战士,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!
嗤嗤嗤——!
净化箭矢射入黑影之中,箭头上的微弱白芒与黑影接触,立刻爆发出“嗤嗤”的灼烧声!被射中的黑影发出更加凄厉的(精神层面)尖啸,动作明显迟滞,形体也变得稀薄了一些,但并未消散,依旧顽强地扑来!显然,陈默匆忙附魔的净化之力太弱,不足以一击致命。
“盾墙!顶住!”族长厉喝。
前排手持大盾的战士齐声怒吼,将沉重的骨盾或石盾重重顿在地上,组成一道简陋的盾墙。后排的长矛手将骨矛从盾牌缝隙中狠狠刺出!
黑影撞上盾墙,并未发生物理碰撞,而是如同流水般试图渗透进来!但它们接触到盾牌和长矛上涂抹的、同样微弱的净化药剂(遗民自制)时,再次被阻挡、灼伤,发出痛苦的嘶鸣。
“攻击!别让它们渗透!”岩烈长老身先士卒,独臂挥舞巨斧,斧刃上竟也闪烁着淡淡的血气红光(显然是一种独特的血煞类攻击,对灵体也有一定效果),一斧劈在一道试图绕过盾墙的黑影上,将其劈得溃散大半,但残余部分依旧蠕动着试图重组。
陈默也动了。他没有贸然冲上前,而是站在防线中段,看准一道突破净化箭和盾墙拦截、即将扑到一名年轻战士面前的黑影,并指如剑,隔空一点!
一缕凝练如丝、却带着纯粹“破邪”意韵的淡金色【镇渊】剑意,如同无形的飞针,瞬间跨越数丈距离,精准地没入那道黑影的核心!
没有任何声响。
那道张牙舞爪的黑影,如同被戳破的气泡,瞬间僵直,然后从内而外,无声无息地溃散、湮灭,化作一缕极淡的黑烟,消散在空气中。
比起净化箭和药剂,【镇渊】剑意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!
附近几名注意到这一幕的遗民战士,包括族长和岩烈长老,眼中都闪过震惊之色。他们知道陈默有净化能力,却没想到对付这种噬魂怪如此高效!
陈默没有停顿,他身形游走,手指连点,又是三道微不可察的淡金剑意射出,精准地消灭了三道突破防线的黑影,为岌岌可危的局部防线解了围。每次出手,他都刻意控制剑意的强度,只求灭敌,不追求声势,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高明的“破邪指法”。
“好手段!”族长忍不住赞了一声,手中战锤蓝光大盛,一锤砸在地面,一股震荡波扩散开来,将附近几道黑影震得东倒西歪,为战士们创造了攻击机会。
在众人的合力抵御下,这第一波约莫十几只噬魂怪,最终被全部消灭。但防线也付出了代价:三名战士被黑影侵入身体,虽然被同伴用净化药剂和族长用战锤的蓝光及时逼出,但依旧面色惨白,精神萎靡,显然神魂受了损伤;还有几人被低语影响,出现短暂恍惚,受了轻伤。
“只是最外围的游荡哨兵。”岩烈长老脸色难看地看着洞口依旧翻涌的黑雾,“母巢真正的主力还没动。它在试探,也在消耗我们。”
果然,短暂的平静(如果那持续的低语和翻腾的黑雾能算平静的话)后,洞口的黑雾再次剧烈翻滚!这一次,涌出的黑影数量更多,足有三十余只!而且其中几只体型明显更大,颜色更深,散发出的精神压迫感更强!
“小心!有大家伙!”有战士惊呼。
战斗再次爆发,且更加惨烈!那些强大的噬魂怪,对净化箭和药剂的抗性明显更高,往往需要数次攻击才能击退,它们的精神尖啸也更具穿透力,数名战士当场抱头惨叫,被黑影趁虚而入!
防线开始出现漏洞!
陈默压力大增,他不得不增加剑意的输出频率和强度,丹田内那缕刚刚恢复一些的剑意开始快速消耗。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,必须想办法打击源头,或者找到更有效的群体防御方法。
“族长!这样下去防线撑不了多久!”陈默一边点杀一只扑向族长侧翼的噬魂怪,一边急声道,“有没有办法暂时加强‘静心符阵’?或者,用更强的净化能量冲击洞口,干扰母巢?”
族长一锤砸碎一只噬魂怪,喘着粗气道:“符阵核心在洞内,靠近母巢沉睡地,现在进去就是送死!更强的净化能量……除非有大量净化魂晶同时爆发,但魂晶已经封印……”
大量净化魂晶同时爆发?陈默心中一动。他身上没有,但那个沉默者呢?他一直在搜集魂晶,是否带着?他此刻潜入聚落,是否也是为了母巢异动而来?如果是,他会不会有办法?
这个念头刚起,异变突生!
防线左翼,靠近岩壁的地方,地面突然炸开!一只远比之前噬魂怪庞大、形态更加凝实、如同一只扭曲多足昆虫的暗红色怪物破土而出!它没有扑向战士,而是张口喷出一股粘稠的、散发着恶臭的暗红吐息,目标直指——左翼防线后方堆放的一些物资(包括备用武器和药剂)!
“是‘噬魂掘地者’!它能短暂实体化攻击!”岩烈长老怒吼,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一道佝偻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从岩壁阴影中闪现!正是沉默者(看守者后代)!
他手中的骨杖前端,镶嵌的三块暗红色晶石(似乎是未经净化的淬魂晶)猛然爆发出强烈的、却混乱不堪的能量波动!他并未攻击那掘地者,而是将骨杖狠狠插向地面,三块晶石同时炸裂!
轰!!!
一股混乱、狂暴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牵引力的暗红能量风暴,以骨杖为中心轰然爆发!风暴并未直接伤害任何人或噬魂怪,却仿佛一个巨大的磁石,将附近所有噬魂怪(包括那只掘地者)的注意力,甚至是它们体内的污秽能量,都强行拉扯、吸引了过去!
掘地者的吐息被打断,所有噬魂怪都发出痛苦的嘶鸣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能量风暴中心扭曲、靠拢,仿佛要融入其中!
“就是现在!攻击!”沉默者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,他本人则趁着噬魂怪被暂时吸引、控制的瞬间,身形疾退,再次没入阴影。
不用他提醒,族长、岩烈和陈默都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!
“破邪!”陈默不顾消耗,将剩余近半剑意凝聚于指尖,化作一道凝练的金线,射入那能量风暴中心!
族长战锤高举,蓝色晶石光芒璀璨到极致,狠狠砸向风暴!
岩烈长老独臂肌肉贲张,巨斧带着开山之势,血光迸发,力劈而下!
其他战士也纷纷将最强的攻击倾泻向那片被暂时困住的噬魂怪群!
轰!咔嚓!嗤——!
多种能量在风暴中心碰撞、爆炸!暗红的风暴被强行撕裂、驱散!处于其中的噬魂怪们发出最后凄厉的哀嚎,在纯净的蓝光、狂暴的血煞以及最为克制的淡金剑意等多重打击下,纷纷溃散湮灭!连那只强大的掘地者,也被族长一锤砸碎了核心,化为黑烟。
左翼危机暂时解除,洞口涌出的黑影也为之一滞,似乎母巢也受到了某种干扰或反噬。
但众人还来不及喘息或质问沉默者,埋骨洞窟深处,传来一声低沉、愤怒、仿佛无数灵魂同时哀嚎的恐怖尖啸!整个北面区域的地面都剧烈震动起来!洞口喷出的黑雾瞬间浓郁了十倍,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,汹涌而出!低语变成了疯狂的咆哮!
“母巢……被激怒了!”族长脸色剧变,看向沉默者消失的方向,眼中怒火与疑虑交织,但此刻已无暇深究,“第二波!不……是总攻的前兆!所有人,后退三十步!准备引爆‘地火雷’!死守最后防线!”
真正的考验,此刻才刚刚开始。
而沉默者的突然插手,虽然解了燃眉之急,却也像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,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