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崖山剑坪的晨露还凝在青石缝里,凌越的剑锋已第三次划过同一道轨迹,却仍是差了毫厘——本该如流水穿石般顺畅的“青崖十三式·流泉”,此刻竟像被冻住的溪流,剑招凝滞处,灵气在经脉里打了个旋,闷得他胸口发堵。
“嗡——”长剑拄地,凌越抹了把额角的汗,望着剑坪尽头那片隐在云雾里的断崖,眉头拧成了结。百年修为,他卡在筑基后期已近十年,丹田内的灵气如满溢的湖,却总冲不破那层若有若无的“壁”。再过三月便是青崖山百年一度的“问道大典”,若不能晋入筑基大圆满,他便没资格参与大典上的“天衍试”,更遑论求见掌门,问那金丹大道的门径。
“心浮则剑滞,剑滞则道迷。”
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凌越猛地回头,见玄真道长负手立在松荫下,青灰色道袍上沾着几片松针。这位引他入道的师父,已修到金丹中期,眼瞳里似盛着青崖山的晨雾,总能一眼看透他的症结。
“师父。”凌越收剑躬身,语气带着几分愧色,“弟子练剑三日,仍不得流泉剑意,是弟子心境不够。”
玄真道长缓步走过来,指尖轻点他的丹田位置,一股温和的灵气探入,片刻后收回手:“你灵气已足,缺的不是‘力’,是‘悟’。昨日我观星象,青崖山西北百里的‘寒雾渊’,今日辰时会有‘冰魄莲’现世,此莲能淬洗灵气,更能引动修士对‘取舍’二字的体悟——你去取来,或能破你瓶颈。”
凌越眼睛一亮,随即又迟疑:“寒雾渊素有‘吞灵渊’之称,渊中寒雾能蚀灵气,更有玄冰蛟守护,弟子……”
“你已百年修为,总不能一直躲在青崖山的庇护里。”玄真道长递过一张泛黄的符箓,“此乃‘清雾符’,能护你半个时辰不受寒雾侵蚀;再把这柄‘青纹剑’带上,比你那柄凡铁剑锋利三倍。记住,日落前必须返回,冰魄莲只在辰时到午时之间绽放,过了时辰便会化雾消散。”
接过符箓和长剑,凌越只觉掌心一沉——青纹剑的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,隐隐有灵气流转,竟是件下品灵器。他再抬头时,玄真道长已转身走向观星台,只留下一句:“道在己,不在物;取舍之间,方见本心。”
凌越攥紧符箓,提剑转身,脚步轻快地奔下青崖山。山风掠过耳畔,他想起百年前初上青崖山时,还是个牵着牛的少年,只因见了玄真道长踏剑飞行,便跪了三天三夜求道。如今百年过去,他从练气到筑基,走过的每一步都浸着汗水,可越靠近大道,越觉得前路迷雾重重——就像此刻他正走向的寒雾渊。
午时的日头刚爬到头顶,凌越已站在寒雾渊边缘。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峡谷,渊口翻滚着乳白色的寒雾,刚靠近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,丹田内的灵气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。他不敢怠慢,立刻捏碎清雾符,一道淡青色的光罩从符箓上散开,将他整个人裹住,寒意顿时消了大半。
“咻——”青纹剑出鞘,剑身上的云纹亮起,凌越深吸一口气,纵身跃入寒雾中。
渊内的能见度不足三尺,寒雾里夹杂着细碎的冰粒,打在光罩上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凌越提着剑,脚尖点着崖壁上凸起的石块往下走,耳朵竖得老高,警惕着玄冰蛟的动静——传闻那玄冰蛟身有十丈长,鳞甲如玄冰铸就,一口寒气能冻住筑基修士的灵气。
走了约莫一刻钟,脚下忽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凌越低头,见自己踩碎了一块薄冰,冰下竟是一片晶莹的冰层,冰层里隐约映出些模糊的影子。他正想细看,忽然觉得眼前的寒雾晃了晃,光罩外的景象骤然变了——乳白色的雾变成了熟悉的麦香,眼前不再是漆黑的渊壁,而是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槐树下,母亲正踮着脚摘槐花,父亲坐在门槛上编竹筐,见他回来,笑着招手:“阿越,快过来吃槐花糕!”
凌越浑身一震,手里的青纹剑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这是他百年前的家!那年他十五岁,刚被玄真道长选中,临走前母亲就是这样给他装了一布袋槐花糕,父亲说:“阿越,去修仙吧,将来有出息了,别忘回家看看。”
可他一去就是百年,再也没回过家。后来从同门口中得知,凡人寿命不过百年,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……
“阿越,发什么呆?快吃啊,这糕再放就凉了。”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,手里递过一块冒着热气的槐花糕,香气扑鼻,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。
凌越伸出手,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块糕,可就在这时,丹田内忽然传来一阵刺痛——是寒雾在侵蚀光罩!他猛地回过神,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,麦香、槐树、父母的身影都化作了乳白色的寒雾,唯有手里还残留着虚幻的暖意。
“幻境……”凌越捡起青纹剑,心有余悸。寒雾渊的雾不仅蚀灵气,还能引动修士的执念,若他刚才真的接过那块槐花糕,恐怕就会永远困在幻境里,成为渊底的枯骨。
他定了定神,继续往下走。刚才的幻境让他想起修仙的初衷——当年求道,是想长生,想有能力保护在意的人,可百年过去,他却被困在修为的瓶颈里,忘了“长生”之外,更该守住“本心”。
又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,下方忽然传来“哗啦啦”的水声,紧接着,一股更浓烈的寒气涌来,凌越立刻停住脚步,握紧青纹剑。
“吼——”
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下方传来,震得崖壁上的冰粒簌簌往下掉。凌越探头往下看,只见寒雾中露出一双灯笼大的猩红眼睛,紧接着,一条覆盖着玄冰鳞甲的巨蛟缓缓升起,十丈长的身躯绕着崖壁盘旋,吐息间喷出的寒气让周围的雾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珠。
玄冰蛟!
凌越心脏狂跳,不敢有丝毫大意,立刻施展出“青崖十三式·叠嶂”,青纹剑舞出层层剑影,如青山叠嶂般护住身前。
玄冰蛟见他摆出防御姿态,又是一声咆哮,长尾猛地扫来,带着刺骨的寒气。凌越急忙侧身躲避,长尾擦着他的光罩扫过崖壁,“轰隆”一声,崖壁被砸出一个大坑,碎石夹杂着冰粒飞溅。
“不能硬拼!”凌越心里清楚,筑基后期的修为对付金丹期的玄冰蛟,根本没有胜算。他想起师父的话“道在己,不在物;取舍之间,方见本心”,目光扫过玄冰蛟身后——那里的寒雾似乎更淡些,隐约能看到一朵冰蓝色的莲花,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。
冰魄莲!
凌越眼睛一亮,趁玄冰蛟再次摆尾的间隙,猛地纵身跃起,青纹剑直指玄冰蛟的左眼。玄冰蛟没想到他会主动进攻,急忙偏头躲避,可还是被剑刃划到了眼角,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,渗出的血珠瞬间就被寒气冻成了冰珠。
“吼——”玄冰蛟彻底被激怒,大口一张,一股白色的寒气喷向凌越。凌越早有准备,立刻捏碎第二张清雾符——他出门时偷偷多带了一张,此刻正好用上。新的光罩亮起,挡住了寒气,可凌越还是觉得丹田一阵冰凉,灵气运转慢了半拍。
就在这时,他忽然注意到,玄冰蛟喷完寒气后,鳞甲上的光泽黯淡了几分,而且它的目光始终盯着冰魄莲,似乎在守护什么,而非单纯想杀他。
“它不是要杀我,是在守护冰魄莲!”凌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。师父说冰魄莲能引动“取舍”的体悟,难道这玄冰蛟,也是考验的一部分?
他收住剑招,往后退了两步,对着玄冰蛟抱拳道:“蛟前辈,晚辈凌越,乃青崖山弟子,今日前来取冰魄莲,只为突破瓶颈,并无恶意。若前辈肯容晚辈取莲,晚辈愿以三颗‘凝气丹’相赠,此丹能助前辈修复刚才的伤势。”
玄冰蛟盯着他看了片刻,猩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犹豫。它刚才被青纹剑划伤,虽然伤口不大,但灵气耗损不少,凝气丹对它确实有用。可冰魄莲是它守护了百年的宝物,每百年才绽放一次,能助它提升修为,就这么让出去,它又不甘心。
凌越见它犹豫,继续道:“前辈,冰魄莲虽好,但前辈已修到金丹中期,此莲对前辈不过是锦上添花;可对晚辈而言,却是破境的关键。前辈守护此莲,想必也是为了大道,若晚辈能借莲破境,将来或许能在大道上助前辈一臂之力——这难道不比独占一朵冰魄莲更有意义?”
玄冰蛟沉默了,长尾在崖壁上轻轻扫过,带起一阵冰雾。过了片刻,它忽然往后退了退,让出了通往冰魄莲的路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,像是在答应。
凌越心中一喜,对着玄冰蛟再次抱拳:“多谢前辈!晚辈说话算话,这三颗凝气丹请前辈收下。”说着,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三个瓷瓶,扔给玄冰蛟。
玄冰蛟用爪子接住瓷瓶,打开闻了闻,满意地低吼一声,转身盘回崖壁的凹洞里,闭上了眼睛。
凌越松了口气,快步走到冰魄莲前。那莲花生长在一块冰岩上,花瓣如冰雕玉琢,冰蓝色的光晕笼罩着它,凑近便能感觉到一股纯净的灵气扑面而来。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冰魄莲,刚入手,莲花便化作一股清凉的灵气,顺着他的手掌涌入丹田。
“嗡——”
丹田内原本满溢的灵气,瞬间被这股清凉灵气搅动,像是找到了出口的洪水,疯狂地冲击着那层“壁”。凌越立刻盘膝坐下,运转青崖山的“太玄心法”,引导灵气冲击瓶颈。
清凉的灵气如流水般冲刷着经脉,之前凝滞的灵气也跟着动了起来,两股灵气合在一起,一次次撞向瓶颈。凌越想起刚才的幻境,想起玄冰蛟的取舍,忽然明白了师父说的“悟”——大道不是强夺,不是执念,而是懂得取舍。他若刚才沉溺幻境,便会失去性命;若刚才硬拼玄冰蛟,便会两败俱伤;正是因为他放弃了“执念”,选择了“沟通”,才得到了冰魄莲。
“轰!”
就在他领悟的瞬间,丹田内的瓶颈轰然破碎,灵气如决堤的洪水般涌遍全身,经脉被拓宽了数倍,丹田也扩大了一圈,灵气变得更加凝练——筑基大圆满!
凌越睁开眼睛,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,眼前的寒雾似乎都变得清晰了。他站起身,对着玄冰蛟的方向拱了拱手,然后提剑往上走。此刻清雾符的效果还在,他脚步轻快,不到一刻钟便走出了寒雾渊。
夕阳西下时,凌越回到了青崖山剑坪。玄真道长早已在那里等候,见他回来,眼瞳里闪过一丝赞许:“突破了?”
“是,弟子突破筑基大圆满了!”凌越躬身行礼,语气难掩激动,“多谢师父指点,弟子今日在寒雾渊悟得‘取舍之道’——道在取舍,不在强夺。”
玄真道长点了点头,笑着道:“好,好一个取舍之道。你能悟透这一点,比突破境界更重要。三月后的问道大典,你可以去参加天衍试了,那试里的考验,比寒雾渊更难,但只要守住今日的体悟,必能有所得。”
凌越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,晚霞染红了青崖山的云雾,美得像一幅画。他握紧手里的青纹剑,心里充满了信心——百年修为,他终于跨出了关键的一步,而前方的金丹大道,似乎也不再那么遥远了。剑坪上的晨露早已干涸,但凌越知道,明日的晨光里,他的剑招,定会如流水般顺畅,如青山般沉稳。